自望月居而出,已是午時。
天光乍破,似有流光自蒼穹傾瀉而下。
昨日進城,恰逢瓢潑秋雨,臨江城雨幕籠罩,街道蕭索凄涼。
可今日卻是不同。
商販走卒,叫賣吆喝不斷,當真是人煙鼎盛,繁花似錦。
“剛出爐的炊餅嘞,又香又軟,只要一個銅板!”
“來來,以錢賺錢,選一個吧!”
“誒這位姑娘瞧一瞧,這可是從玉京運來的上等胭脂,涂上保準比那花兒還嬌艷!”
“客官來玩呀~”
“......”
兄妹兩人越過酒肆勾欄,逆著人潮穿行,一路直奔縣城府衙。
周慕白差人帶路,倒是省去不少麻煩。
府衙內,兩人交了二兩稅銀,只待核驗拿到憑證,便算是了結一樁心事。
“大哥,方才我見有人窺視......”李長安忽覺衣襟牽扯,側目恰見李憐月湊近幾步。
憑借‘捕風捉影’,李長安自也是有所察覺,轉頭卻見班房門口,一角灰褐皂衣閃過。
“藏頭露尾,不必緊張。”
思忖片刻,李長安便大致猜出此人跟腳。
李家向來與人交善,除了那青皮陳二牛,不曾得罪過什么人,想來便是他那府衙當差的胞兄。
“李公子可莫要小瞧此人......”
身側忽而響起渾厚嗓音,正是周慕白差來隨行的護院之一:“這陳渠較那陳二牛可大有不同,謂之兩極亦不為過。”
“此子生性陰鷙,心狠手辣,于他人毫不留情,于己更是決絕,為謀前程,竟屈身徐家,求得一門縮陽入腹的百花刀譜。”
“如今已踏入蘊氣一重,擇日便會直升捕頭,便是你當他面將那陳二牛砍了,怕也是不會皺一下眉頭......”
聞言,李長安眉頭卻是逐漸皺起。
不曾想那游手好閑的陳二牛,竟有此等不世出的胞兄,當真狠人。
此行為他不好評價,只能提高警惕。
“多謝提醒。”李長安拱手。
交談間,衙內走出一皂衣小吏:“此憑證收好,莫要弄丟了,若是復查時拿不出來,可是要當逃稅處置......”
李長安接過憑證。
拿到此物,這趟臨江城之行便算是圓滿。
后續又與李憐月沿街置辦采買些許貨物,兄妹二人這才出城,踏上回村官道。
不多時,官道岔口近在眼前。
恰值正午,天光燦若流金,田間亦是金黃一片,秋風拂過,仿若璀璨海浪。
“大哥,可還要進山嗎?”李憐月拾掇妥帖,與阿姎行至院中,準備拾箭。
“不必,眼下積蓄暫且夠用,昨日進山險些身死,那徐家公子若是還有后手,怕是不好應付......”
李長安擺定架勢,手握柘木弓,挽弓蓄弦。
那虎尸此前預估二百兩,周慕白又添百兩,加之昨日收獲,二人積蓄已然夠用。
若是換成平民,怕是大半輩子也攢不來。
他打算先將箭術大成因果償清,開始嘗試涉足此世武道。
“阿姎姑娘,我有一事相請......”蓄弦過半,李長安忽而收手。
“小鍋鍋......你,你有啥子問題嘛?”阿姎躍上肩頭,眨眨大眼睛,忽覺一股殺機自腳下蔓延過來,卻非針對自己。
李長安停頓片刻,冷然開口。
“我需要一種蠱......”
——
暮色如濃墨漫過城墻。
昏暗巷道內,陳二牛踩著滿地青苔踉蹌而行。
醉眼朦朧間,他踢開暗巷木門,除了慣常的脂粉氣,卻不見那妖嬈老妓。
“臭娘們......”無名怒火涌上心頭,他正欲發泄,腦后忽有冷風襲來,吹得后背蟒鞭印痕灼灼刺痛。
他頓時酒醒,猛然回首。
卻是什么也沒瞧見。
酒壯慫人膽,陳二牛提起酒壇猛灌一口!
可再眨眼,原本空無一物的巷道盡頭,竟又不知何時佇立著一道黑影。
那人,竟似在挽弓!
“李......”
鐺——
夜風撫過,子夜榜聲蕩過七巡。
酒壇砸碎的脆響與倒地之聲接踵響起。
陳二牛癱倒在青石板凹凼里,污水混著腥血滲進嘴角,灰暗視野中,只余下一道模糊人影。
箭簇自喉間拔出,帶出汩汩血水。
李長安擰開瓷瓶,將其中液體傾瀉而下,白煙蒸騰間,血肉似化雪般消融。
“這陳二牛不進山,卻也只能如此......”
將清空的瓷瓶收好,李長安就此轉身,融入夜色。
——
翌日清晨,天色熹微。
李家小院之中呼嘯之聲不絕于耳。
李長安額頭見汗,濕發黏在鬢角,已是練了大半個時辰。
【償還次數+1】
【償還次數+1】
【......】
【六道輪回因果天道,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感應到-箭術(大成)因果償還完成,箓主可再次開啟預支!】
一聲雞鳴破開鄉間寂靜。
眼前鎏金古篆再度變幻,李長安終是松開弓弦。
“終于償清!”
將柘木弓交于李憐月,李長安取出宋二爺贈予的小冊翻開,凝視眼前鎏金古篆。
【感應到箓主研習‘紫微玄清真解’,是否預支-紫微玄清真解(圓滿)?】
【因果償還:吐納天地靈氣十次!】
【當前可預支:1/1】
“嘶......直入圓滿境?非是這神通法門沒有小成、大成一說?”
李長安神色一滯,想到諸多可能。
但再如何,亦不能無中生有,其中門道并非他這個普通人一時半會能理解。
“預支!”李長安不再糾結。
【箓主研習‘紫微玄清真解’,預支-紫微玄清真解(圓滿)成功;吐納天地靈氣十次!,方能償還因果,開啟下一次預支!】
【當前可預支:0/1】
預支成功瞬間,李長安五感驟變!
凝視蒼穹,便見天光似流金潑灑;掃視老樹,其上脈絡清晰可辨;靜心聆聽,萬物皆在耳語......
當真是五感通玄,玄妙無比。
再看掌心書冊,竟也能讀懂一二。
李長安略作觀摩,仔細收好,準備待宋二爺回來,再去叨擾一番。
“依周慕白所言,憑外力打熬采氣乃是無奈之舉,吐納天地靈氣才是上乘。”
“宋二爺看似尋常,竟有這等神通法門,來歷定然非同尋常......想來那玄甲男子果真便是他口中貴客......”
李長安思忖片刻,對此更為確信。
忽地,他鼻翼翕動,只覺一股莫名異香自里屋傳來。
稍一追尋,竟發現這異香源頭,赫然正是此前阿姎送來的兩枚青果。
“果真是靈寶!”
“小鍋鍋,這兩枚青果你們還不吃,要浪費咯......”阿姎見狀,出聲提醒。
李長安凝目細看,這青果內里靈氣氤氳,卻在緩慢逸散,怕是不久便會靈性盡失。
此前不敢食用,皆出于戒備。
但這兩日相處,阿姎也確無害人之心。
李長安不再猶豫,索性便和李憐月一人一顆,吞咽入腹。
二人頓覺一股暖流自小腹化開,源源不絕涌向四肢百骸,此前習箭的疲乏之感一消而散。
當真奇異無比。
暖流似汪洋涌遍全身,不斷沖刷筋脈竅穴,一路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將周身各處滯澀之感盡皆沖散。
李長安甚至連筋肉都虬結了幾分。
他攥掌為拳,骨節咔咔作響,一拳打出,竟似有氣爆之音,掌斃牛犢亦不在話下!
便在此時,李長安忽而耳廓微動。
隔壁院落似有門板“吱呀”之聲響起。
來不及細細品鑒腹中滋味,李長安提上采買的燒雞好酒,出門而去。
“可是二爺回來了?”
兄妹二人佇立院門,靜靜等候。
話音方落,佝僂身影自里屋而出,徑直打開院門。
見到來人,宋承乾正欲開口,眼底卻陡然迸出精光,急步上前。
“你......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