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一審，正是李麗萍家附近的南城法院。

1998年12月10日，周四。

因過失造成他人死亡一案，在南城法院刑事庭，正式開庭審理。

周鐵夫作為本案被告之一的律師，出庭辯護。

刑事案件，由公訴人提起，附帶民事責任賠償。

“尊敬的審判長，各位審判員、書記員。這是案發之后，我所收集整理的相關證據，已經提交法庭。”

站在法庭上，周鐵夫開始發表辯護意見。

“經調查了解，本案的死者，身患嚴重心臟疾病，在遭受到電擊之后，誘發了心肌梗死，經搶救無效死亡。”

“據法醫檢驗，本案死者口唇、指甲青紫，身體皮膚帶有暗紅色瘢痕，符合心肌梗死顯著特征。”

“本案的三名被告，在不知死者身體情況的前提條件下，因死者頑抗、掙扎，采取了必要的懲戒手段，使用了符合國家標準的電棍給予制服，屬于本職工作的職權范圍。”

既然這個時代，給每一家重要單位配備了相關器具，肯定就是拿來用的。

周鐵夫的切入點沒有任何問題。

“而事后，也第一時間通知醫療人員，采取了必要的搶救措施，進行了完整的救治。因此，本案被告完全沒有主觀故意因素存在，同時，也不滿足過失造成他人死亡的主觀要件，不屬于能夠預見，而因疏忽大意未能預見的范疇。”

“并且，三人均有投案自首的表現，請法庭給予考慮。”

過失致人死亡必須滿足四大要件，客體要件已經滿足，小偷已死；客觀要件也已滿足；主體要件，老李都四十多歲，當然是具備刑事責任的自然人范疇。

唯有從主觀要件入手，才能避免因過失致人死亡而獲刑。

法庭流程繼續往下走，在聆聽了公訴人的意見，以及數位證人證詞之后，法官宣布休庭，擇期宣布判決結果。

一臉死灰的老李，被法警帶了下去，送回看守所羈押。

坐在旁聽席上的李麗萍母女，試圖上前交談，被劉尚全客氣的攔住。

“二位，請遵守法庭紀律。”

言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易輝。

“姨，萍萍，別為難劉哥的工作。放心！我師傅已經找到了合適的切入點，我李叔應該吉人天相，沒事的。”

在判決書出爐之前，誰都無法保證不會發生最壞的后果。

女人畢竟脆弱一點。

兩母女抱頭失聲痛哭起來。

一個正常的家庭，無端端卷入到這種人命案子里，任誰都會憂心忡忡。

當夜，易輝主動留下，陪著李麗萍和她母親，度過這個漫長的黑夜。

李麗萍臥室內。

“輝~如果我爸被判了，我們家該怎么辦啊？”

一想到最壞的結果，李麗萍不禁蜷縮在男友懷中，低聲哭泣。

“傻姑娘，怎么就這么悲觀呢？我師傅可是省城最好的律師之一，原中院刑庭庭長，他找出來的方向，絕對不會錯，我們就安心等著好消息就是。睡吧！想那么多也沒用。”

老李還得蹲苦窯里清清腸胃，也不知道一把年紀的中年男人，受不受得了那個環境。

第二天一早。

“劉哥，這件事就麻煩你啦！”

知道劉尚全在南城這片吃得開，易輝給打過去電話，讓他看能不能聯系到看守所的熟人，幫忙關照一下老李，免去他吃一些不必要的苦頭。

“沒問題！這件事我會盡力而為的。”

和易輝認識了一年多時間，從他身上也算是撈了些好處，加上為人處事又十分對劉尚全的胃口，很爽快的應承了下來。

昨晚上因為女友心情奇差，易輝睡了個素覺，一大早上，精力充沛，鉆進廚房給母女二人熬粥。

等熱氣騰騰的白米粥加包子出鍋，易輝端到客廳，招呼兩人吃早飯。

“唉~真是辛苦你啦！”

還在唉聲嘆氣的李母，面對早點，其實壓根就沒有任何食欲，只不過還要給女兒振作起精神來，順手拿了包子，遞給了李麗萍。

“吃吧~人是鐵，飯是鋼，一會兒你還要過去上班，不吃點東西頂不住。”

看著姑娘那個精神萎靡的樣子，這副模樣過去上班，還不如請假，又不指望那兩個錢過日子。

易輝掏出移動電話來，直接給行長打過去了電話。

為了隨時方便聯系，平時隱藏起來的移動電話，也被易輝隨身攜帶。

情況緊急，一些小心思就顧不上那么多了。

幫著女友請好假，易輝這才出聲安撫道：“萍萍，聽阿姨的話，多少吃一點。我們已經幫叔叔找了最好的律師，要相信他們的專業能力，和法院的秉公執法素養。”

其實，一個法庭上，那么多熟人，如果不是因為人命案件影響巨大，易輝完全可以拍著胸脯打包票。

只可惜，刑事程序不是玩笑，來不得半點人情世故，假設有，那孫子一定姓孫。

“輝~你在南城法院認識那么多熟人，能不能幫著打聽一下，他們究竟會如何判決，也好讓我們心里有個底。”

李麗萍已經魔怔了，引得一旁的李母也一臉期待。

“萍萍啊~審判和決議過程，任何外人都不能打擾。我冒然詢問，只會引起合議庭的不快，反而起到了不好的影響。”

這種事的打探，肯定不能放在明面上來說，否則一旦勾起了李家母女不切實際的幻想，吃虧的還是易輝自己。

南城法院，院長辦公室。

“你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可以啊~左右各一個，生活很美好嘛！”

龔民聲沒忘記出言調侃一番。

公開陪同李麗萍旁聽案件審理的事情，自然有院里的耳目匯報。

結合之前實習階段，易輝與孫佳穎的曖昧關系，以及親密行為，身為過來人的龔民聲，豈會不懂其中的隱情。

“年輕人犯錯誤，上帝都要原諒。龔叔，您就別笑話我了。對了！好久沒登門拜訪，我媽讓我給您帶點禮物，以表敬意。”

邊說邊將一袋東西，放到了辦公桌背后。

“來就來，還帶什么東西？拿走拿走！可不興這一套。”

龔民聲這時候，明知道易輝過來打算要做什么，哪里會輕易接受禮物。

“叔啊~人情往來，大家都是鄰里鄰居，互相走動一下，帶點小禮物，誰都說不出什么來。”

不要可不行，易輝深知有時候反向理解的重要性。

“你可別想問我合議庭的討論內容哦~看來你這點禮物是白送啰！”

開口就把易輝的企圖摁死，龔民聲帶著些許戲謔的說道。

“問啥？秉公執法，法律從來都是絕不冤枉一個好人，同樣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我對于咱們法院，在龔叔您的英明領導下，很有信心！”

也太小看了易輝的格局，哪有公開詢問的，沒有這個道理。

“叔啊~我就是過來陪您嘮嘮嗑的，您千萬不要誤會。”

“你小子，鬼精鬼精的，打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龔民聲倒也佩服眼前這小子的心態，都到這個邊上了，還能沉得住氣。

“我李叔這人，干了大半輩子革命工作，沒想到都到這個歲數，還有如此一劫。命運無常啊！”

易輝假模假樣的感嘆了一句，配合上那副浮夸的表情，引得龔民聲放聲大笑。

“哈哈哈~你這個人，也不知道我何姐姐是怎么培養的，哪有一點年輕人的樣子。”

易輝陪笑了兩聲，繼續走流程。

“我李叔年輕時候，沒日沒夜的忙于工作，這胃就落下了比較嚴重的毛病，吃東西很挑剔。”

“現如今進了看守所，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得住，我估計：最多堅持十天半個月，不然發病就麻煩了。”

探口風還是得旁敲側擊才行，易輝可沒那么魯莽。

“放心！犯不了病。在里面吃點青菜饅頭，搞不好這老毛病就不藥而愈了。”

這個小滑頭，還懂得迂回。

龔民聲輕松的語氣，等于把結果給明明白白說了出來。

兩人閑聊一陣，易輝知趣的起身告辭。

回到李麗萍家中，已經是晚飯時分。

“輝，打聽得如何？”

女兒關心父親，這是理所應當，就是有點太高看了自己的男友。

李母也滿臉期盼的神情，緊緊盯著易輝，生怕他說出來什么不好的消息。

“放寬心！我李叔吉人天相，自有好報。”

直接說判斷，就未免有點不懂事，易輝含混著，安了李家母女的心。

這件事情，從根源上講，還是因為粗暴執法手段引起的結果。

可時代本身就有著它的局限性，既然賦予了保衛人員職責，那么在其履行的過程中，發生了這樣的后果，于情于法，都要予以考量，而非用后世的眼光判斷。

吃過這次虧，相信老李今后的生涯里，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