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999層，魔王之間的前廳。

時值正午，但這兒沒有陽光。

破碎的石柱東倒西歪，倒塌的魔族雕像散落一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硫磺味，那是高階魔法留下的痕跡。

赫米特低頭看向地面，光潔的地面上，他能看清楚自己的倒影，白金色馬尾已被鮮血染紅黏在高級護甲上，琥珀色的眸子中倒映著三把長劍。

劍刃上甚至還殘留著先前斬殺魔物時沾上的暗紅色血跡。

這可真是個糟糕的玩笑。

刺骨的疼痛從背后與胸口傳來。

長劍從不同角度刺入他身體，鮮血順著劍身緩緩滴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暗紅色水洼。

這些劍，他每一把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畢竟都是他親自帶著隊友去最熟悉的鐵匠鋪打造的。

赫米特抬眼，面色平靜地打量著圍在自己身旁的幾人。

劍士杰克站在正對面，他那身陪伴了三年的暗紅色鎧甲上還留著剛才戰斗的劃痕，褐色短發因戰斗而凌亂不堪，有幾縷正倔強地翹著，他緊握著刺入赫米特胸口的長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英俊臉龐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法師莉莉絲站在右側，她那頭標志性的銀色長發已被魔力余波和戰斗硝煙染得發灰，平日里一絲不茍的法師長袍沾滿塵土。

盜賊羅伊躲在左側，一身標準皮甲幾乎和陰影融為一體，他甚至不敢直視赫米特，只是死死盯著地面。

神官瑪利亞則是站在身后，赫米特看不見她的表情。

但是他能聽見聲音。

那個膽小懦弱的家伙正在低聲祈禱，似乎這樣就能洗凈背叛的罪惡。

“祈禱有用的話，”赫米特突然笑著開口，打斷了她的喃喃自語，“也就不會有這么多人死在地下城里了。”

“閉嘴！”杰克不知為何突然爆發，猛地擰動長劍，鋼鐵摩擦血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令人作嘔，“別用這種無所謂的語氣！你知道我們為什么要這么做嗎？！”

赫米特因突如其來的劇痛悶哼一聲，他咳出一口血，但很快又恢復那副輕松模樣：“哦？所以現在是真相環節？讓我猜猜，是不是那種魔王其實是好人之類的劇情？還是為了拯救世界必須殺死勇者的狗血展開？”

“你！”莉莉絲皺起漂亮的眉毛，“魔王大人確實......”

魔王大人？

好惡心的稱呼。

“停。”赫米特擺擺手，又引得傷口一陣劇痛，目光中帶著嘲諷，“太老套了。”

瑪利亞握緊權杖，金色眼眸中泛起淚光：“萊恩，我們也是不得已.......”

“啊，對了。”赫米特猛咳了好幾下，啞聲道，“最后提醒你們一句........”

眾人一愣，下意識同時保持沉默，就連盜賊羅伊都忍不住抬起了頭。

“背后！”

赫米特突然大喊出聲。

當他們本能地回頭時，赫米特嘴角勾起：“上當了，蠢貨們。”

杰克猛地轉回頭，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你！”

“怎么？惱羞成怒了？”赫米特又嗆出一口血，“堂堂索蘭家族的繼承人，連這種小把戲都會上當，真是讓父親大人失望啊。”

“你以為你還能活多久？”杰克握劍的手微微發抖。

“活不了多久了吧。”赫米特悶悶地笑了，“不過，也足夠讓我把你們這些小人的嘴臉記個清楚了。”

一個裝模作樣的偽君子。

一個滿口大義的背叛者。

一個連直視他勇氣都沒有的懦夫。

一個以為幾句祈禱就能洗清罪孽的蠢貨。

杰克剛要發作，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魔力波動。

“不好！他要自爆！”莉莉絲尖叫出聲，“快退開！”

赫米特看著驚慌失措的眾人，隨即笑出了聲音，一道耀眼白光突然從天而降，籠罩他的身體。

【叮！】

機械音在赫米特腦海中響起，意識陷入黑暗之中，不知道浮沉了多久。

等到意識回歸，赫米特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冰冷又堅硬的觸感。

那是一種特殊的石質材料，表面光滑得不像是自然生成的。

空氣中飄浮著若有若無的魔力波動，帶著一絲迥異于魔王城的圣潔氣息。

【叮，系統啟動。】

一聲簡短提示音，沒有任何解釋。

這讓赫米特想起王都那些年久失修的魔法道具，時靈時不靈，說話老是斷斷續續的。

感官慢慢恢復，他開始察覺到身體的異樣。

最明顯的就是胸口，那兒原本該有三把長劍穿透的傷口，此刻卻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重量感與溫暖感。

這感覺太過陌生，以至于他一時搞不懂這種變化意味著什么。

【叮，屬性重置完成。】

第三次提示音響起時，赫米特終于發覺不對勁。

他的感知變得越發敏銳，周圍的魔力仿佛清晰可見。

不，與其說是看見，倒不如說是“感受”到了。

那些原本微弱的魔力波動，如今就像色彩鮮艷的半透明絲線，在空中飄蕩。

【叮，性別轉換完成。】

等等，什么？！

赫米特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幽暗的穹頂。

穹頂上全是某種古老的魔法紋路，這些魔紋和記憶中 999層魔王城的全然不同。

他試著撐起身子，卻被突然垂落的長發驚住了，及腰的白金色卷發在祭壇上鋪開，發絲柔順得超乎想象。

他的頭發，什么時候變這么長了？

“這是......？”赫米特剛開口就瞪圓了眼睛。

聲音。

這個聲音。

這不是他的聲音。

溫柔甜美的女聲從喉嚨里發出。

赫米特深吸一口氣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瞬間呆住了。

原本結實的胸肌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團渾圓豐盈的.....算了，還是別描述了。

寬闊有力的肩膀變得纖細圓潤，手臂上那些戰斗留下的疤痕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細膩如上好白瓷般的肌膚。

腰身收緊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修長雙腿被白色的圣女長裙裹著，隱約能瞧見完美的曲線。

【叮，圣女轉職完成】

赫米特花了整整三分鐘才接受眼前的現實。

“這不可能。”她用陌生的聲音喃喃自語，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雖然她現在很想發火，但她知道，發火解決不了問題。

于是赫米特緩緩從祭壇上站起身，卻因重心改變而踉蹌了一下。

這具身體的平衡感和記憶中的完全不同，每個動作都得重新適應。

扶著祭壇邊緣，小心翼翼地挪到墻邊。

墻上鑲嵌著一塊巨大的魔法水晶，此刻正清晰倒映出她現在的模樣：

其實跟他原本的長相極為相似，只不過線條更為柔和，五官精致，唇瓣泛著粉色，原本琥珀色的眼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對藍色的眸子，甚至，瞳孔深處隱約還能看見細密的魔紋。

看著水晶里那個堪稱完美的“女人”，赫米特抬起手。

水晶里的女人也跟她一樣抬起了手。

“該死！”赫米特對著虛空低聲咆哮。

即便憤怒到了極點，可以她現在的音色來說，聽起來像在撒嬌。

【叮，系統界面開啟】

淡藍色的光幕驟然在赫米特眼前展開，就好似一塊破損的玻璃，邊緣還帶著些參差不齊的裂痕。

上頭僅有簡單的幾行文字，連個裝飾性的邊框都沒：

圣恩系統（殘）

等級：1

職業：圣女

基礎技能：圣使之語

“就這？”赫米特瞪著那簡陋得讓人抓狂的界面，“這是什么？！”

【叮，系統殘缺，功能有限】

這敷衍的提示音聽著就像個壞掉的道具，惹得人直想砸東西。

“我拒絕。”赫米特死盯著那個“圣女”職業，咬牙切齒地說道，“這種轉職我不接受，給我換一個，戰士也好，魔法師也罷，哪怕是個盜賊都......”

【叮，職業無法更改】

“憑什么？！”她拔高了聲音，卻在聽到自己甜美的音色后，憤怒地咬住嘴唇。

嘴唇嬌嫩，被貝齒咬了咬就留下了道淺痕。

【叮，系統殘缺，無法解釋】

“你！”

正當赫米特打算和系統接著理論時。

啪嗒、啪嗒、啪嗒。

急促又凌亂的腳步聲從遠處通道傳來，還伴隨著讓人不快的尖笑聲。

赫米特對這聲音熟悉得很，那是典型的哥布林笑聲。

這種惡心的笑聲介于老鼠的吱吱叫與沙啞的人聲之間，刺耳難聽。

身為前勇者，她太了解這種生物了。

哥布林雖說等級不高，但其智商和普通人類差不多，會使用武器與簡單戰術，最麻煩的是，這些生物向來成群結隊行動，而且對女性有著特殊的......癖好。

“嘎嘎嘎！”

刺耳的大笑聲越來越近。

“聞到了，是人類的氣味！”

赫米特皺起眉頭。

奇怪，她竟然能完全聽懂對方的語言。

這不對勁，哥布林語明明是魔物語中一種特殊的方言，就算是專業的翻譯魔法師也很難徹底理解。

還沒等她仔細琢磨，通道口就冒出了第一個哥布林。

那是個身高大概只到普通人類胸口的生物，渾身皮膚呈不健康的深綠色，上面布滿疙瘩與膿包。

它那顆碩大的腦袋和身體比例極不協調，尖尖的長耳朵一抖一抖的，滿是老繭的爪子緊握著一把銹跡斑斑的短劍。

最讓人不舒服的是它的表情。

黃色眼睛里閃爍著令人作嘔的貪婪光芒，咧開的嘴角露出一排尖利黃牙，口水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淌下。

它的裝扮也十分破舊，身上披著幾塊不知從哪兒扒下來的皮革，還散發著腐臭氣味。

在它身后，陸續涌出更多同類，足有二十多只。

“是個圣女？”為首的哥布林瞇起眼睛，這家伙明顯是頭目，身上穿著一件破舊鐵甲，手里的短劍也比其他同類的好一些，它舔了舔尖牙，“運氣真好，這種貨色可是最值錢的......”

“隊長英明！”另一只哥布林諂媚地附和，“抓到圣女，不僅能賣個好價錢，還能......”

赫米特面無表情地聽著它們的對話。

在成為圣女之前，她只能聽到這些哥布林發出“嘎嘎嘎”的怪笑和含糊不清的音節。

可現在，她不但能聽懂它們的話，甚至連語氣里的細微差別都能分辨出來。

這讓她愈發惱怒。

不光是因為這些家伙骯臟的想法，更因為它們居然敢如此小瞧自己！

沒人敢小瞧赫米特，就連當初圣殿的大祭司都不敢。

這群該死的哥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