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狀元渡的燈火在江風中搖曳。

與邴啟文分別以后，計蕭隨意又轉了許久。

直到宵禁之后，黑漆漆的街道也沒有了玩頭，只好無奈的尋了處地方休息。

計蕭下榻的客棧臨江而建，推窗便能望見粼粼波光。

他斜倚在榻上，指尖摩挲著軒轅劍的紋路，劍身映著月色，流轉出淡淡的金芒。

今日邴啟文的話縈繞耳邊，令他心頭微亂。

“天命所歸？”

他嗤笑一聲，將劍收入鞘中。

“不過是把破劍罷了。”

計蕭正欲解衣入睡，窗外忽有烏鴉驚飛，江面傳來幾聲異響。

這引起了計蕭的注意，他眉頭微蹙，起身按劍，探窗巡視，卻見江上霧氣彌漫，一片死寂。

心想可能是過于謹慎了，計蕭搖了搖頭，隨即將窗戶拉上。

……

次日天亮。

計蕭吃過一碗加了雙份澆頭的牛肉面，心滿意足的趕往渡口，準備繼續啟程。

可剛到自己的樓船前，還未登船，卻發現護衛的數量一下增了不少。

這些護衛儀容齊整，雖然沒有和士兵那樣穿甲戴盔，但那種軍伍之氣明顯的不能再明顯，和此時計蕭先前的護衛相差無幾，顯然出自一處，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走到計蕭面前，單膝跪地，恭敬的行禮道：

“屬下周彥峰，見過小侯爺！”

計蕭作為計瑞的兒子，雖然不參與侯府私軍的招募和管理，但是主要的將領他還是認識的。

這周彥峰是軍中的一名什長，統領著二十名士兵，同時也是計瑞的副將周虎的侄子。

“你帶著這么多士兵來作甚？我父親有話要傳給我？”計蕭直接了當的問道。

“回小侯爺，是我叔父他擔心小侯爺您的安全，所以特意又讓屬下帶五十名精銳兵士前來護送小侯爺！”

計蕭沉默片刻，目光微動。

“……這是周將軍的命令？”

“是……”周彥峰頭壓的很低，姿態很是恭敬，“我叔父和李先生仔細商量了一下，覺得您只帶二十名護衛還是不太保險，途中經過西沙、越州等地，匪患叢生，而小侯爺您乃是萬金之軀，決不能出一點閃失！這才又讓我等帶著護衛追上來，并叮囑我等，今后務必聽從您的一切指示，但憑驅使！”

盯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將領，計蕭忽的心頭一陣煩躁。

他自然能明白對方言語中的隱義，周虎特意派了自己的侄子過來跟著自己，還隱晦的傳達了效忠的意思，其中含義再明顯不過了。

但正因為明白，計蕭才感到莫名的心累。

“行了，起來吧。”

“諾！”

一下加入了幾十個人，這些人乘著一艘大船跟隨在計蕭所乘之船的后面，讓計蕭出行的儀仗看起來又提升了不少。

計蕭心中也有些無奈，但細想一想又覺得帶著也沒什么，索性也不再煩心這事。

此時距離正午還有不少時間，江面之上還彌漫著未散盡的晨霧，朦朦朧朧，看不清遠方。

計蕭的船航行了沒多久，霧中卻忽然駛出了七八艘大小不一的木船。

這些木船上站著一個個赤膊大漢，有的持刀，有的持分水刺，殺氣騰騰。

注意到計蕭所在的樓船，不少木船立刻轉向，朝著樓船涌來。

“呔！船上人聽著！老子是西沙湖柳林山大當家麾下頭目，這一江段都是我們的地盤，現在馬上給老子停船，要是牙縫里迸出半個不字……哼哼！那就要請你們去水下見水公了！”

眾護衛一見水匪來襲，立刻做好戰斗準備。

此時樓船之上，周彥峰第一時間來到計蕭面前。

“小侯爺，水匪來襲，還請您先回艙中暫避，待我等擊退了水匪，您再出來！”

可計蕭唇角含笑，卻是搖了搖頭。

“不用，你們專心對敵就行，另外將我的弓拿來。”

周彥峰見計蕭不退，眼中浮現一絲擔憂，雖然他聽人說過計蕭武藝了得，但畢竟未曾親眼見過，只以為是夸大之辭。

樓船并未減速，直沖向面前的木舟。

“咦？你們還不停船？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成？馬上……啊！”

話音未落，砰的一聲巨響，樓船猛的撞上小舟，將小舟撞了個底朝天，木船上所有水匪盡皆落水。

但水匪們終日在水上討生活，個個水性精湛，全力游將起來，分波破浪，好似水中飛魚一般。

水匪們落水之后，大怒欲狂，他們干水上勾當這么多年來，何時有被打劫的人還敢這么囂張？

簡直奇恥大辱！

為首的一名水匪嘩啦啦的探出水面，怒吼道：

“兄弟們，給我鑿船！！”

隨即幾個水匪用牙齒咬著刀背，飛快游向船尾，準備將船底鑿穿，到時候任船多大，都得沉入水中。

可就在這時，霧氣中再度駛出一艘大船，隱隱可見船頭處有一名紅衣麗人。

“且慢，先不要鑿船！”

聽到熟悉的聲音，計蕭轉頭看去，竟是柳采兒站在船頭，正快速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靠近。

“又見面了，林公子！還好我回水寨后第一時間帶著人趕回來，要是再耽擱一些時間，可能就錯失林公子你了呢！”

柳采兒站在船頭，櫻唇含笑，穿著一身大紅綢緞，顯得美妍嬌艷，惹人注目。

而柳采兒的身側，還站著一名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他仔細的觀察著計蕭，不禁也為計蕭的外貌而驚嘆。

“他就是采兒你說的那位林家公子么？果然是一表人才！”

中年男子剛一發言，身邊就有一道不滿的聲音響起：

“二當家的，這人一看就是個小白臉，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子，這么年輕能有什么用？讀書人都是年紀越大越聰明的，別被他長相霍霍了，我看就是二小姐被他長相蒙騙了！”

“就是！”旁邊又有一人附和道，“這小子看著就不行，哪比得上我上次從九水那兒綁回去的教書先生啊，那花白胡子的看起來多有學問？一本書上就沒有他不認識的字！”

“我看小姐可能是思春了！”

“可惡，待會非得把那人的臉給劃花了！”

……

眾人議論紛紛，雖然柳采兒極力否認，可二當家看著計蕭年輕的面貌，也不禁懷疑起來。

“罷了，肚子里有沒有貨，綁回去問問就知道了，而且這小子看起來家世也不一般，請的起這么多護衛，林家…我記得好像是忻州有名的豪族，船上的油水可能不少，或許還可以抓到這小子作質換取贖金嘿嘿……大伙兒準備動手！”

隨著二當家一聲令下，板上數十名水寇們拉滿弓，箭鏃上纏著幾圈浸了油的黑絨布，旁邊水寇幫忙點上火。

霎時之間，只見數十點火光遙遙指著大船，只待一聲令下，火箭便一齊射將過去。

眾護衛遠遠望見火箭，不禁人人倒抽一口冷氣，心膽俱寒。

誰都知道火箭在水戰中威力無以倫比，木制船只一旦被大量火箭引燃，焚毀只是時間問題，極難撲滅。

雖然周彥峰帶來的士兵都是精銳，并不畏懼一般弓箭，但身處大船之上，卻對火箭束手無策。

周彥峰趕忙又來到計蕭面前，焦急的說道：

“小侯爺，當前情況危急，水戰我等并不擅長，您趕快到另一艘暫避，我等駕駛樓船吸引火力，你趁機先逃到岸上去！”

可計蕭卻不同意，朗聲喝道：

“拿我寶弓來！”

身旁的護衛立刻恭敬地遞上弓與箭。

弓箭通體墨黑，入手的重量不下二三十斤重，比之尋常要重超出數倍。

這便是獨有計蕭才可使用的特質重弓，尋常武夫連拉動弓弦都得憋紅了臉，唯有神力如計蕭這般才可運使自如。

當下，他屏氣凝神，將黑箭搭上弓弦，氣貫雙臂，緩緩拉開寶弓，遙遙指向對面賊船，暴喝一聲：

“看箭！”

弓響如霹靂，箭去似流星，直奔賊船主桅桅桿。

賊船上眾水匪紛紛抬眼望去，只見一道目力幾難分辨的黑光一閃而過，伴隨“噗”的一聲輕響，足有碗口粗細的主桅桅桿，中央竟被一箭硬生生射穿，碎木屑飛舞開來，船帆緩緩滑落……

好快的一箭！

好霸道的一箭！

大船上眾護衛歡聲雷動，賊船眾水匪也看得目瞪口呆，只覺一縷寒意從腳下直升上來，這一箭要不是射向桅桿，而射向船頭眾人的話，非一箭貫穿數人不可！怎不令他們打心底里發寒。

而且此時計蕭所在的船距離他們的船足有一百五十步！

弓箭可射如此之遠，還如此精準，威力又如此之大，簡直聞所未聞！

周彥峰也同樣看的目瞪口呆，剛剛那弓是他親自拿來的，有多重他一清二楚。

此時他終于知曉，原來軍中傳聞的小侯爺天生神力，乃霸王再世的傳聞并非虛言，竟真的是事實！

再聯想到縣中多次傳出的異聞，什么計家祖墳響起鳳鳴，有鳳凰落到計府，小侯爺劍斬白蛇……還有昨天親眼目睹的白魚登舟，神龜獻寶……

這若不是天人在世，周彥峰自己都不信了！

身懷天命，神力無雙，他日群雄逐鹿，問鼎之人除了計蕭外還能有誰？

怪不得叔父專門叫他來護送計蕭……一開始周彥峰心中還有不滿，可此時此刻，他心中只有對叔父的感激。

能侍奉未來的天下雄主，這是何等的幸運？

恍惚之間，周彥峰似乎看到了未來拜將封侯的畫面……

周彥峰通體顫栗，恨不得當場朝著計蕭叩拜。

而眾護衛亦是歡呼一片，眼中滿是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