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兒巷，許府

這是座三進(jìn)三出的大院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若拿給房牙（房產(chǎn)中介）沽價，至少五千兩。

“二郎心情不錯。”

許七安放衙回家，便瞧見堂弟一臉暢快。

幾天相處下來，他覺得堂弟有點毒舌之外，還有些傲嬌。

換言之，一般情況下，二弟不會太情緒外放。

想來是自己那首送別詩讓堂弟成功裝…人前顯圣了。

還是年輕，才一首別董大而已。

不過照堂弟這般，往后自己也能人前顯顯圣。

只是以他詩詞儲備量，嗯…得省著點用。

許七安這般想著。

見他微揚的嘴角，許新年能猜到大哥幾分想法。

他拱手禮了禮，“多謝大哥。”

“誒，外道！兄弟之間不說這個。”許七安擺擺手，又沖許新年挑了挑眉，“如何？那位紫陽居士是否對你青睞有加，將你收入座下。”

“座…”許新年總覺大兄這詞不太對，尤其搭配大兄的表情。

“大哥，我早已拜了兵法大家張師。”他也沒多想，以手捧起蹀躞上所系的紫玉，“若論此次獻(xiàn)詩，有大兄作的那首，我確拔得頭籌，此玉佩便是紫陽居士所贈。”

“好好。”許七安滿意地點頭，又快速地抓住堂弟話中的一個字，喜悅神色漸漸凝固，問道，“若？”

許新年放下紫玉，走到一旁，望向云鹿書院的方向，晚霞落在他眼中，折射出更亮的光。

為何這般激動？

許七安更疑惑。

只聽堂弟語氣昂揚道，“我云鹿書院即將斬去桎梏，重回朝堂；我儒家不日便出一位亞圣，再上巔峰，多年以后，我的名字或也將為史書記載，在歲月長河中永不磨滅！”

許七安眼逐漸瞪大，又忽地恢復(fù)正常，扭頭便走，“這等大事，我這種平頭百姓不配知道。”

許新年斜瞥了他一眼，又輕哼了聲，傲嬌十足，頗有股‘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意味。

“大郎，回來啦。”

“說了多少次，莫要喚我大郎。”

“好的，大郎。”

“…”

大兄和丫鬟走遠(yuǎn)，許新年依舊負(fù)手而立。

好一會。

“二郎，吃飯啦～”

“哦，來了。”

……

次日

云鹿書院

一棵老松前，一群學(xué)子圍成一圈。

“用程公所言攻訐程公，哈哈哈，妙，妙啊！”

“魏兄實乃不出世的大才！”

“真是，平日不顯山，不露水。”

“章兄，孫兄，你二人與魏兄一間齋舍，且說說，魏兄平日如何用功？也教我等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

眾人目光落在章旭和孫甫二人。

章旭緩緩搖頭，“無恙好學(xué)志篤，吾不及也。”

孫甫笑地點頭，“確是如此，我二人常見無恙倒背圣人經(jīng)典。”

“圣人經(jīng)典？昨日趙元幾人也這般說，不是程公注解嗎？”

有人問道。

章旭不作聲。

孫甫疑惑了聲，“倒真未見他讀過程公注解，不過無恙常去靜室，或是在靜室中研習(xí)程公注解的吧。”

章旭看了孫甫一眼，皺了皺眉。

一段時日的相處，他對這位同寢室的京城本地學(xué)子有些了解。

“這般嗎？”

“可趙元說魏兄在靜室也是倒背圣人經(jīng)典啊。”

“要不咱也試試？”

“這有什么好背的？入了九品，已是過目不忘。”

“有什么好背的？”一道渾厚的聲音在眾人斜后方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立即低頭拱手，大氣不敢喘。

“紫陽居士常言，溫故而知新，常學(xué)常新，你等卻是半分沒領(lǐng)會，過目不忘又如何？須知做學(xué)問如逆水行舟，豈可惰怠？”

說罷，趙守一揮袍袖離去。

一眾面色惶恐的學(xué)子中，彎腰低頭的孫甫額頭滲了一層細(xì)汗。

……

這日

書院的齋舍分等級。

繳納不同的房費和膏火錢分到不同等級的齋舍。

這可不賴云鹿書院俗氣。

國子監(jiān)有朝廷供給，一應(yīng)雜費、房費、膏火等無須繳納，每月還補貼學(xué)子一些筆墨紙。

曾經(jīng)云鹿書院也受這般待遇，時過境遷…

不過即便收費，每年要進(jìn)云鹿書院的學(xué)子依舊擠破了頭！

清秋晨風(fēng)微涼，淡淡的霧氣在陽光中迅速蒸發(fā)。

魏安后陳泰一步，二人沿蜿蜒鵝卵小道散步。

“無恙，你這門學(xué)說，還須多久？”

在夸完學(xué)生昨日綿羊亭表現(xiàn)，沉默了會，陳泰挑起正題。

“一家之言，何敢稱學(xué)說，仍要些時日。”魏安道。

陳泰微微側(cè)身，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謙虛是好的，對上一些人，你還要如昨日那般銳氣。”

“學(xué)生省得。”

“昨日你綿羊亭之言，只怕已傳遍國子監(jiān)，無恙，不出三日，便要有人上門。”

“謝老師提點。”魏安灑然一笑，又不乏傲氣道，“理越辯越明。”

心學(xué)核心觀點只那么多，哪怕需要因地制宜做些改變，他一兩日三四日也可完成，之所以說還要些時日，就是為接下來的斗辯做準(zhǔn)備。

“好好。”陳泰露出滿意之色。

又不放心，猶豫了下，還是停步，鄭重提點道，“學(xué)術(shù)之爭，不啻戰(zhàn)場鏖殺，也是尸橫遍野，你…一定有準(zhǔn)備。”

魏安肅了肅容，作揖道，“老師教誨，學(xué)生銘記于心。”

“嗯。”陳泰輕拍了拍他的臂膀，繼續(xù)往前走。

魏安抬頭掃了眼。

再往前是一片小院，所住者要么家資頗豐，給足了銀錢；要么是有些關(guān)系的。

“院長與我等幾人這段時日會循你那兩句繼續(xù)摸索，你若得空，不妨與我等印證印證。”

“不敢，待學(xué)生完善后，定請老師、院長、院中大儒們斧正。”

“有何不敢？院長也說，你是要開天辟地的。”

“學(xué)生惶恐。”

“又過謙了。”

“…”

二人止步在一間小院前，陳泰推門而入。

魏安心中頓時生出猜測。

老師包括那些大儒、老先生在云鹿書院有齋舍，卻不在這片。

“進(jìn)來。”陳泰招呼了聲。

魏安邁步而入。

“看看，如何？”

陳泰伸手示意一圈，笑道。

又不待魏安說什么，他繼續(xù)道，“這樣的小院，書院眼下也只這一間，原先是一名悟性不錯的學(xué)子住在此，家中老母過身，他已歸鄉(xiāng)守孝了，院長說了，以后你便住在此處，少受紛擾，潛心完善學(xué)說。”

魏安沉默少許。

“謝過院長。”先朝后山的方向深深長揖，又朝陳師揖了揖，“謝過老師。”

…

這邊，長樂縣

上了衙，許七安與兩名快手同事，領(lǐng)了幾名白役，上街巡視。

這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平日可以疏忽些，但眼下京察將至，縣令對捕頭抓得緊，捕頭自然對下面抓得緊。

“寧宴，王頭兒說這幾日要看嚴(yán)些。”

“還嚴(yán)？加班好了。”

“我知皂班、快班、壯班，加班是何？”

“沒什么，怎么說？收到信兒了？街面不太平？咱哥幾個日日巡視，還有小賊敢造次？”

“不是小賊，是讀書人！”

許七安差點以為自己聽岔了，“讀書人？”

他正要追問一二時，前方忽一陣吵鬧。

“哎喲，莫打了，莫打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成何體統(tǒng)！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二人還不快快停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