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東升,竹林霧氣輕漫,鳥兒脆鳴,溪水細流,一幅醉人之景。
程閔一覺乍醒,因酒氣未消盡,頭還是有點暈痛,跳下到溪邊,捧水洗臉,頓時清醒了許多。想起昨晚結義之事,不見大哥蹤影,便舉目尋找。只見竹林青蔥,陽光穿透,晨霧迷繞,無人的蹤跡,跳上大石,發現笛子下面壓著一張紙,拿起來看,上面寫著:“閔弟,大哥有事要前往碧水云天山莊一趟。但見弟酣睡,不忍叫醒。唯留此書告知。大哥先行告辭。等下次相逢,我們再痛飲一場,保重。”
原來大哥早已離去,他拿起的笛子,伸了個懶腰,跳下大石,往家走回。剛進大門,便見程碧兒如小鳥般飛奔過來。她小聲道:“哥,你總算回來了。爹爹正在發脾氣呢。他擔心了一個晚上。你待會要聽話,不要與他頂撞啊。”
程閔對淘氣的妹妹做了個鬼臉,道:“哥哥知道了。”走進大廳,見爹爹正坐在檀木大椅上,母親則坐在一旁。
程百萬劈頭就問道:“你昨晚上哪去了?整天就知道外面瞎逛,現在竟連晚上都不回家,太不像話了。”
程夫人在一旁勸道:“兒子還小,貪玩是本性嘛。閔兒快給你爹賠不是。”
程百萬道:“慈母多敗兒,難道等他做了別人的爹爹,我這個做爹的才當著孫子的面教訓他么?”
程閔道:“爹,孩兒知錯了,保證不會有下次,您就別生氣了。”
程夫人道:“百萬,閔兒都認錯了,我看就算啦,看他模樣應該很累,讓他先回房休息吧。”
程百萬搖了搖頭,無奈道:“好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程閔暗暗竊喜,道:“爹,娘,那孩兒先告辭了。”
見到大哥離去,程碧兒也想悄悄走出去,卻被爹爹叫住。程百萬道:“碧兒,你先留下,爹爹與你娘親有話與你講。”程碧兒唯有垂頭喪氣轉身回去。
程閔回到房間,躺在床上,一會兒便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到房門被人大力推開,一下從床上彈起來,定眼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寶貝妹妹,隨即發現她眼眶濕紅,像是哭過的樣子,急忙問道:“怎么啦,好妹妹,誰欺負你了,告訴哥哥,我幫你出氣。”
程碧兒委屈道:“哥,剛才馬良拿來聘禮,向爹爹提親了。”
程閔開玩笑道:“哦?馬良這么老了還想納妾呀?告訴哥哥,他看上我們程府哪一條狗了?”
程碧兒道:“狗你個頭啊,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我都急死啦。馬良是替他兒子馬小良前來提親的。提親對象則是你妹妹我。哥,你說咋辦嘛?我死都不會嫁給那個無賴的。”
程閔才知事情嚴重,急忙問道:“爹爹不會答應了這門婚事吧?”
“正是如此。你說怎么辦嘛?快點想辦法呀。”程碧兒急到眼淚又流了下來。
程閔安慰道:“大哥一定不會讓你嫁到馬家去的。我現在就去找爹爹,勸他取消這門婚事。”說完便快步去到程百萬書房前面,推門進去,道:“爹,你怎可答應把小妹嫁到馬家去的?”
程百萬反問道:“為何不可?”
“爹,您怎么變成這樣?隨便拿自己女兒的幸福開玩笑。”
“住口,還輪不到你來教訓爹爹!”
“爹,孩兒不敢!孩兒不是那意思。只是馬家父子的為人如何?您比誰更明白。他們仗著京城里有人撐腰,在余杭為非作歹。若是把碧兒嫁到馬家去,不就等于推她進火坑么?”
“那你又知不知道馬家可是江浙一帶最大的米商,要是程馬兩家結成親家,我們家的生意便可以做得更大了。”
程閔道:“拿女兒的幸福做籌碼,生意做得再大,又有什么意義?小妹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呀,爹。”
程百萬氣憤地道:“好啦,你給我出去!爹爹不想再聽你胡說。自古以來兒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決定。反正聘禮我已經收下,說出口的話便如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的。無論你說什么,我都不會改變主意了。”
程閔無奈地走出書房,深知爹爹一旦做了決定便雷打不動,唯有想想別的辦法。他不愿回房,因怕見到妹妹失望與傷心,于是低著頭走到街市上。要往哪里去?忽然,他想到柳小蝶。對,或許柳姑娘能幫我出個好主意。剛走進翠月樓,黃老鴇便笑嘻嘻迎了上來,用尖銳的嗓子道:“哎喲,是什么風把程大少爺吹到翠月樓來了?真是榮幸之至呀。快里面請。”然后再對樓上大喊:“姑娘們,程大公子來啦,快出來招呼呀。”
程閔連忙拒絕,道:“不必。我是來找柳姑娘的,她此刻在樓上么?”
老鴇道:“又是來找柳姑娘?一大清早找她的人有好幾位了。不過你來得真不是時候。我家小蝶天沒亮便出去了。”
“哦?請問柳姑娘去哪里了?”
“趙大人過幾天便六十大壽了,特意請小蝶過去唱歌助興的。”
程閔本來想找柳小蝶出主意的,但尋人不遇,難免有點失望。難道就這樣回去看著妹妹傷心流淚?完全沒有了主意,只好轉身走出翠月樓。
老鴇在后面猛喊道:“程少爺,你不要急著走呀。我們這里還有如煙,如花……唉,別走呀。”
程閔走到大街上,抬頭望著天,嘆了一聲。忽然,腦海里浮現陳情美麗的身影,猛然醒悟,陳情與妹妹最要好,說不定她有更好的主意?于是不遲疑的快步走向府衙,尚未走到,便見到府衙大門前站著好幾個人,帶頭的又是馬小良。只見馬小良在大門前來回徘徊,還時不時地探頭往府衙內望去,神情甚是緊張著急。而那些隨從則跟著馬小良來回走,幫他煽扇。
“馬兄,怎么這么巧呀?”程閔說道。
程閔?怎么又是他?馬小良馬上頭疼起來。此每次出現都會壞我好事。
程閔見到馬小良沒有回答,心想:這小子又準備做什么壞事么?于是笑著問道:“馬兄一大早便來到府衙,莫非馬家昨晚出了什么事?前來報案的?”
馬小良不悅道:“去去去,我馬家能出什么事,我是來找人的。”
正在此時,陳情的貼身丫鬟月兒從府內走了出來,看到程閔在,顯得很開心,對程閔行了個禮道:“程公子,有禮”,再冷冰冰對馬小良道:“我家小姐今日一大早就出門去了,馬公子不必再等,請回吧。”
馬小良不信,道:“這怎么可能?我可是大清早就在這里等候,都沒見到你家小姐出門。”
月兒道:“我家小姐非得從正門出去么?”
程閔道:“原來馬公子是來找陳小姐的,看來這次白跑了,快回去吧。”
“哼,我們走。”馬小良說完便大搖大擺地走下臺階,嘴里說道:“什么東西呀。我還不稀罕見她,哼,等有一天我娶到她了,要她好看。”
程閔聽出馬小良嘴里說的正是陳情,低頭一看,發現腳邊剛有一石塊,便抬起腳一踢。石子直飛而出,啪一聲,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馬小良的屁股上。由于勁力很大,馬小良腳步不穩,向前一撲,跌了個狗吃屎!
“嘿嘿”月兒見到馬小良的狼狽樣,忍不住捂嘴大笑。
那幾名隨從趕緊把主子扶起。馬小良用手指著程閔,狠狠道:“你,你,好,等本公子做了你的妹夫,便有你好看!你給我等著。”
程閔一怒,欲沖過去欲將馬小良狠狠揍一頓。月兒見狀趕緊把他拉住。而馬小良見狀嚇得屁滾尿流,轉身就跑,一下子便不見影蹤了。
月兒勸道:“程公子,你不必與他一般見識。”
程閔想想也是,道:“多謝月兒姑娘了。既然你家小姐不在,那我先告辭了。”轉身欲離去。
月兒急忙道:“程公子請留步,我家小姐在府內。只是不想見姓馬的,才讓月兒出來將他打發。程公子,隨我來吧。”
當兩人走近陳情的閨房時,聽到房間里傳出悠揚的琴聲。
所彈之曲乃是宋朝詞人柳永的《蝶戀花》。其大意是: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曲把獨自一人漂泊異鄉的落魄寂寞的情懷與思念意中人的情思結合,意境合一。
月兒輕聲道:“我家小姐每天這個時候都會練琴的。程公子,你稍等一下,容月兒通傳一聲。”
程閔擺了擺手說道:“不要打攪你家小姐練琴。我想聽她彈完這首曲子。”
“那月兒便先行告退了,若是有事,便吩咐月兒吧。”月兒說完便離開。
程閔點了點頭,一個人靜靜地走到門前,看進去,見到陳情正在專注地彈著古箏。此情此景正是:窗外樹靜,蟬兒未醒;屋內檀香裊裊,佳人琴前坐,輕彈古琴訴心聲。
當陳情彈完《蝶戀花》后,手托粉腮,靜望窗外,陷入沉思之中。
程閔在門外看出了神,雖知陳情是位大美女,但想不到竟美得如此動人。分不清是此景因佳人而生動,還是佳人因此景而更美?
陳情扭過頭來,忽然見到有一個人怔怔站在門口,定眼一看原是程閔,心微微顫抖一下,接著雙頰緋紅,急忙站起來,手卻碰到琴弦,“噌噌噌”響了幾下。
程閔被琴聲驚醒,急忙說道:“請恕程某冒昧,打攪陳姑娘彈琴雅興,莫怪。”
“不會,不會。”陳情說道:“只是想不到公子突然來此,覺得有點意外,里面請吧。”
程閔道:“姑娘的閨房豈能亂闖,可否請陳姑娘移步花園?”
陳情想想也對,道:“好,程公子先請。”
兩人來到花園里涼亭坐下后,程閔便將前來目的道出。
陳情聽完,道:“馬家父子的為人如何,全杭州城的人都明白。說什么也不能將碧妹嫁到馬家去的。但程伯父竟然答應了這門親事,確實讓人傷腦筋的。”
“哎,我實在沒辦法了才前來請教陳姑娘你的。爹爹也真是的,怎么能讓利益給弄昏頭腦呢?”
“程伯父做事一向謹慎,精明的。可能他有什么難言之隱吧?其實解決辦法倒不是沒有,能否便要看碧妹與另一個人了。”
“哦?除了妹妹還關乎何人?”
“你知道碧妹有心上人嗎?”
這問題難倒了程閔,遲疑道:“妹妹何時有了心上人?”
看來你做哥哥的不夠關心自己妹妹啊,其實碧妹早已有心上人,那個人叫鄭凡。”
“鄭凡?西街頭賣豆腐的那位鄭秀才?”
“正是。雖然鄭公子家境是清貧點,卻是個很求上進的人。我想碧妹應該是看中這一點吧。”
程閔點了點頭,問道:“對了,陳姑娘,你剛剛說有好主意,是怎樣的好主意?”
陳情道:“那便請程公子隨我走一趟吧。”
于是,程閔隨著陳情一直走出了衙門,穿過熱鬧的街市,來到西街賣豆腐的地方。其中一檔口,坐著一位長相斯文,頭頂戴著書生巾的年輕人。那人并不像其他賣主一樣大聲吆喝,而是靜靜手捧著一本書,輕輕念著,顯得與熱鬧的街市格格不入,正在念:“君從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沒?”
陳情望著程閔,程閔也無奈地看著她,都不好意思去打斷鄭凡的雅致,唯有站著等。
一會,鄭凡發現來了客人便將書一放,頭也不抬的道:“兩位要豆腐么?”邊說邊伸手往木桶里撈豆腐。
程閔道:“我們不是來買豆腐,而是專程來找你的。在下程閔,這位是陳姑娘。”
“哦,幸會,幸會。”鄭凡作揖說道:“不知兩位來找我有何事?”
陳情道:“鄭公子,街市人多口雜,我們借個地方說話吧。”
“這?”鄭凡看著半天都還沒有賣出多少的豆腐,遲疑著。
程閔催促道:“鄭公子,這些你就先別管。先隨我們走便是。”
鄭凡想到程閔前來找自己,擔心程碧兒出什么事?不再遲疑道:“好,程公子,陳姑娘請帶路。”
三人來到一間相對冷清的茶館,走到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
鄭凡迫不及待問道:“程兄,是不是碧……令妹出了什么事?”
程閔道:“一大早馬良便向我爹提親,想要碧兒嫁于馬小良。我爹已經答應了這門婚事。”
“啪”的一聲,鄭凡剛拿在手中的杯子一下子掉到桌子上,茶水也濺得滿桌皆是。他馬上拿起抹布,道歉道:“真不好意思,失禮,失禮。”
“沒有關系,鄭公子你先不急著擦。再聽程公子講下去”陳情安慰道。其實她見此狀況,心里甚是感動,從鄭凡剛才的冒失,可以看出他對碧兒的感情乃是真的,不由得想:若是程閔有一天像鄭公子緊張碧兒一樣緊張我就好啦。
程閔道:“鄭兄,我知道你與碧兒已互生情愫。你的為人如何,也略有所聞,碧兒傾心于你,倒也不以為奇。只是……”
鄭凡失望的說道:“只是鄭家一貧如洗,而我又無功名,怎么能和馬家比呢?”陳情道:“鄭公子,先不要灰心,眼下辦法只有一個。”
“什么辦法?”鄭煩和程閔幾乎同時問道,眼中充滿了期待。
陳情道:“就是鄭公子你帶著碧兒妹子遠走高飛,到外面去做一對神仙眷侶呀。”
鄭凡和程閔對望了一下,一同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陳情道:“難道你們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恩,眼下也唯有這辦法能行得通了。鄭兄,如果你是真心喜歡碧兒,那你便應當帶她離開,不能眼睜睜看著碧兒嫁到馬家去。”程閔道。
鄭凡心里猶豫:我要是帶碧兒離開,固然可以救她脫離虎口,自己也得到幸福。但爹娘呢?誰來照顧他們?家境本已貧寒,我若一聲不吭遠走他鄉。那他們怎么活下去?但如果不走,難道眼睜睜看著深愛的人嫁到馬家受苦受難么?
陳情看著低頭沉思的鄭凡,多少也猜到鄭凡的顧慮,道:“鄭公子,你放心吧,在你和碧兒離開的這段日子里,我與程公子會照顧好鄭伯父和伯母的。你不必掛心。”
鄭凡看著陳情和程閔,想:程公子和陳小姐是雖然生在大戶人家,但他們卻是出了名的好人,既然他們答應幫忙照顧爹娘便無后顧之憂。如果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還算什么男人!因此他點頭說道:“那我爹娘就勞煩兩位照應了。”
程閔拍著鄭凡肩膀說:“放心吧,但你也要對碧兒好啊,她可從來沒有吃過苦的。”
鄭凡用力點了點頭,堅定地回道:“就算用我的命去換碧兒的幸福,鄭凡我也在所不惜。”
到底鄭凡和程碧兒能否可以成功離開余杭城呢?離開之后會引起什么樣的事情呢?以后再為您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