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梁府兩個字,陸半生這才明白過來。
不知為何,他并沒能帶裘紅葉回到現實,而是被“拉”進了邪穢的殘念內部。
這里是出幽入冥的世界,是邪穢的世界,趙月娥做預知夢的那個“梁府”,就在眼前。
梁府那巨大的牌匾,高聳的圍墻,墻壁上殷紅殷紅的大燈籠。
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壓抑,詭譎。
望見這場面,陸半生本能的向后撤。
可偏偏……
“少爺回來嘍!”
隨著梁府里一聲陰森的吆喝,梁府生銹的暗紅鐵門緩緩開啟了一條縫隙。
而后,一個顫巍巍的,極端激動的聲音從里邊傳來。
“好兒子,你終于又回來啦!幾十年不見,你可讓你爹受老罪了呀,你爹我被千人踩,萬人踏,知道有多苦嗎……”
隨著那異常凄慘,干啞的呼嚎,一個怪物走了出來。
那怪物從身形上看,是一個穿著鬼子軍裝,提著英試文明棍,還留著清朝大辮子的縫合怪。
之所以陸半生感覺他是怪而不是人,是因為這家伙沒有腦袋。
原本腦袋的地方,則被一個倒扣的痰盂取代。
痰盂就是陸半生小時候經常用的葫蘆形狀的搪瓷痰盂。而且倒扣的痰盂里明顯還是有東西的,那怪物每走一步,痰盂的縫隙便順著他的脖頸,流淌下來一些黃白之物。
望著這怪物的樣子,陸半生幾乎立刻確定,他就是梁家的“老鬼”,雙料漢奸梁清恩。
原因很簡單,當初他兒子把他腦袋割下來,做成便溺法器的時候,用的就是那種痰盂。
雖然頭上照著痰盂視線受阻,但梁清恩還是在走到距離陸半生二三十步的地方時,驟然停下了步伐。
而后,他顫巍巍伸出文明棍,指著陸半生便吼:“不,不!不對!日子不對,味道也不對!你不是我兒子,你是……是……金十四!”
“我是金十四?”陸半生見對方稱呼自己為金十四,大感意外。他和裘紅葉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什么個情況。
彼時,雖然二人沉默。但梁清恩這個“痰盂怪”還在碎碎叨叨。
他驚恐的后退了幾步,然后又指著陸半生一連串的說道:“你這妖人!害的我兒子和四個閨女都成了你的傀儡,害的我被人家踩了幾十年。你回來干嘛!你還回來繼續害我們這些無辜的人嗎?”
“無辜?”陸半生這老王八是真王八。
在連連質問之后,梁清恩突然暴走。
他揮舞起手里的文明棍,沖著陸半生就沖過來。同時口中咒罵道:“我殺了你!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兩次!”
尖叫聲中,這邪穢的身軀也發生著詭異的變化。
特別是他的辮子,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從痰盂中瘋狂生長出來,一根變兩根,兩根變四根,
最后,那惡心辮子,帶著穢物,簡直如章魚的觸手一般來回擺動。從四面八方攻擊向他倆。
這才是邪穢真正的面目呀!
陸半生第一次見。
望著邪穢揮舞辮子攻擊自己,陸半生本能的拿起那把鎮邪的血蛇雨傘想要出手擋煞。
可就在這時,裘紅葉卻搶先而動。
丫頭先把陸半生拉進粉筆圈。
而后,她手捏劍訣,對陸半生高傲的說道:“小廢物,你那點道行,還不夠喂狗呢。且看著本師姐怎么降妖!”
這個時候,陸半生才發現,其實裘紅葉并沒有真正的說話。
在陸半生聽到那些信息的時候,裘紅葉的嘴全程沒動,而且那些陸半生聽到的信息,也并不是真正的語言。
在“出幽入冥”的獨特空間中,似乎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可以突破語言,變成某種純意識的溝通。
總之,和裘紅葉一起出幽入冥,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超越感官的體驗。
在陸半生感慨于這種獨特的體驗時,小道姑也出手鎮邪了!
裘紅葉不愧是道宗宗師的徒弟,一出手便非比比常。
陸半生只見她略微掐訣念咒后,身上的直裰道袍無風自鼓起來。
地面上原本用白粉筆寫下的天干地支,也漸漸的散發出淡金色的光澤。
在邪穢惡臭的辮子沖兩個人直直的戳過來的時候,丫頭更是怒目圓睜,劍眉橫挑,手起劍指,腳踏罡斗,魚躍半空!
她宛如飛天的仙子,又似下凡的星君!
威嚴肅穆中,道姑高“喊”一聲:
“太公在上,退諸邪!”
“啪!”
隨著裘紅葉的一聲喊,地面上字跡所蘊含的金光全數迸發而出。
金光好像一無數把利刃,將痰盂怪的本體和辮子全部切碎!威力之大,讓陸半生咋舌佩服。
想當初,陸半生在入洞房時,也是對著崔小倩的邪穢喊過一次這道法咒訣的。但他喊咒時所造成的那點威力,和裘紅葉所造成的威力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五弊三缺二,果然不一般!怪不得裘正道像撿到寶貝一般愛護這第子。
隨著裘紅葉一聲吼,那些金光便刺破了邪穢的辮子和身體。
隨后,裘紅葉從半空中緩緩浮下身來。而邪穢梁清恩,此時早已變成一坨坨的尸塊和屎尿。
一招,滅絕。
“邪穢沒了!”裘紅葉提起頭,高傲的望著陸半生,不停的掃視,似乎在盤算她一會兒“收賬”的時候,咬陸半生身體哪個部位更解氣一些。
“解決了?”陸半生困惑,“邪穢不是殺不死的嗎?”
“那是你們儒宗蠢!”裘紅葉繼續高傲道,“我師父講過。我們道宗蕩魔捉妖,無所不能!連天地都能殺。只看你夠不夠狠!”
“哦!”陸半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裘紅葉的話,陸半生暫時不能證明,不過看著那惡心的玩意被斬成肉泥,多少也能讓陸半生出一口惡氣。
略微舒心中,陸半生又問裘紅葉:“喂。那既然邪穢被斬了,我們多會兒能脫離這個空間?”
面對陸半生的問話,原本還閑庭信步,一臉自信的裘紅葉卻突然把眼睛瞪的老大。
陸半生注意到,這丫頭眼神中,滿是恐懼。
“不對!”裘紅葉驚慌道,“我已經把邪穢殺了。那么這片幽冥應該很快消失的。可咱們……怎么還在梁府門口?”
隨著裘紅葉的問話,陸半生產生了一個不好的想法。
于是,他又用手握緊了那把畫著紅蛇的雨傘。
于是,他開口道:“除非……這片幽冥之地,并不是梁清恩的殘念形成的。”
“確實不是!這是我的夢,這是我創造的【陰陽界】!”
突地,一個比梁清恩更加陰霾的聲音回應了陸半生。
兩個孩子緊張的順著那聲音望去,然后發現自己的后背,竟然又出現了一個成年人。
那人,穿著黑色蜈蚣馬褂,同樣拄著一根拐杖。他一臉的陰霾,好像穿著壽衣從墳地里爬出來的死人。
這個人,陸半生曾經在黑白報紙以及學校樓頂的門前看見過。
他,正就是梁家的第二個敗類,南洋的風水宗師,大富豪——梁一智。
“梁一智!”陸半生望著那個穿著馬褂,滿臉陰霾的家伙,恍然道,“這是你的世界!不是你爹的。”
“那老東西是只只剩下一口氣的‘魙’,哪有什么念力來創造一個世界。”
梁一智的話,徹底坐實了陸半生的心中所想。
這個家伙,才是學校一切怪異的始作俑者。
這是一個局,一個金十四設計的,梁一智執行的,逆天改命的局。
“兩個孩子。你們真是好棒的瓶子。”梁一智笑呵呵的舉起手中的拐杖。
他特別的指了指陸半生身邊的裘紅葉。然后道:“我看出來了,你是五弊三缺。我喝了你的血,可以返老還童!至于你……”
梁一智望著陸半生,抿了抿嘴唇:“弄回去當我的姨太太,很不錯。”
聽了梁一智那陰嗖嗖的話。陸半生愕然。旋即就是惡心和惱怒。
“嘿嘿!”
面對敵人的污言穢語,裘紅葉卻反而笑出了聲音。
然后,這丫頭瞪了陸半生一眼,又高傲的告訴他道:“小子,站在圈里別出來。好好看你師姐我怎么清理門戶!”
說完話,裘紅葉的赤腳踏出了粉筆的圓圈。
同時,她一邊把手伸進直裰的大袖子,一邊對梁一智冷笑道:“老師叔。我知道你是個念力很強的風水宗師。但你不知道吧?我也是!九歲生日那天……我認出了第十八個鬼字!”
聽了這話,梁一智臉色嚴肅了起來。
說話間,裘紅葉從衣袖中拽出了一樣東西。
望著那東西,陸半生瞳孔猛顫!
她出門帶著這玩意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