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真如我所想。”

在陰德提示出現之時，趙易幾乎瞬間明悟。

是方才的憐憫之舉，給他帶來了收獲。

佛家有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今日的行為，或許便暫時改變了母子二人的命運，由此獲得了陰德。

“既然如此，就不得不做些惹人注目的事了。”

撇開心頭那略有些復雜的情緒，趙易漸漸有了計較，這才笑著回應了小七一聲，同他來到一片窩棚外。

“小七哥回來了！”

一個比小七還略小些的孩子，一見到二人，頓時驚喜地叫出聲來。

“二蛋，太好了，你還在。”

小七驚喜地叫了一聲，急忙掏出一個干糧，遞給那皮包骨頭的孩子。

“快去把鄉親們叫來，我帶了些吃的。”

小七剛開口，那孩子便已經踏著破爛的布鞋，大喊大叫地朝著外面跑去。

不多時，便有許多人將這處窩棚外的空地擠滿，一個個皆以期盼的眼神看著小七。

趙易略微估計，恐怕不下三百人。

與之相比，小七那小小的包袱，突然顯得如此得小。

“鄉親們……”

好不容易見到親友的小七，此時終于意識到了自己能做的何其有限，卻也只能咬著嘴唇道：

“我帶了些干糧，有點少……唉，比較緊急的鄉親先來領吧。”

可在場的，絕大多數都是饑腸轆轆，又有哪個不急？

一時間，人群便互相推搡起來，爭先恐后地向小七身前擠，有的甚至沒搶到干糧便已爭執起來。

小七連連后退，不知該如何是好。

眼見著，十幾雙手皆已向著包袱抓去。

就在這時，一縷寒光陡然乍現。

歘！

自那些手之間，一道寸許的溝壑陡然出現。

場面陡然一靜，瘋狂的災民們這一刻頓時恢復了冷靜，看向了那持著長槍面若寒霜的少年。

“誰再近一步，便無需吃了。”

趙易冷冷丟下一句，轉身看向小七，道：

“先給關系親近的發，再讓快餓死的領，女人小孩次之。”

小七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點頭，拿了幾份干糧，都遞給了幾個半大孩子。

而后，場面才逐漸變得有序起來。

片刻之后，僅夠二十人吃飽的干糧，硬生生被分成了五十人份，勉強算是接濟了部分人。

都更多的，只能眼巴巴地站在那里，咽著口水，希望二人還能拿出些別的吃食來。

趙易看向一旁，一個婦人正將手里那一小塊干糧塞進女兒的手里，囑咐他快些吃下。

“娘，那你呢？”

小女孩不住地吞咽著唾沫，但只是把干糧拿在手里，不曾吃下。

“娘不餓，娘剛吃過呢。”婦人撫著有些脹大的肚子。

趙易看著婦人嘴邊的泥土，知道她方才吃了些什么。

有過相似經歷的小七自然也懂，他嘴角發顫：

“當初要不是爹娘想盡辦法送我進城，如今我……恐怕早就餓死了。”

他深感無力，在無拘武館做雜役，雖也有月錢，但對于如此之多的鄉親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趙易拍了拍他的肩膀，正當小七仍舊沮喪之時，趙易卻突然對著此間眾人開口道：

“今日未領到的，等一些日子，小七還會過來。若可以……盡量活下去吧。”

大洮縣的災民們對視一眼，頓時歡呼起來，沒領到干糧的眼中也多了些許光亮。

只希望，這個承諾，能讓他們多撐幾天。

迎著小七訝異的眼神，趙易微笑回應道：

“銀子的事，交給我。”

“可是趙大哥……”

趙易知道他要說些什么，笑著制止道：“放心，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亦不過是有所求罷了。”

他指著小七的那幾個小伙伴，問道：“這幾個小家伙，可還機靈？靠得住嗎？”

小七忙點頭：“他們都與我一般，是一路從大洮縣走過來的，絕對靠得住。”

“那好，過些日子，我會出錢讓他們進城，有些事情，需要他們幫忙。”

小七眼睛一亮：“真的嗎趙大哥，可是，那需要很多銀子，怎么能讓你破費。”

趙易心中搖頭，小七這孩子，其實至多也才八九歲，卻懂事得有些疏離。

“放心吧，我說了，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

他本就有些許打算，如今又自這些人身上得了始終未有著落陰德，更是徹底下定了絕心。

銀子嘛，遲早會有的，若計劃順利，這些小娃子說不定還會是自己的助力。

“大善人吶，小七帶回個大善人。”

“恩公，請受我等一拜。”

一個老人帶著鄉民，顫顫巍巍地想要給趙易，趙易趕忙避開。

正欲說話，卻聽得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喜的呼喊：

“虞家的人來了！”

“大伙快來，活菩薩救命來了！”

此音落下，便見得人群躁動，來自大姚縣的不少人，也偷偷離開，跟著人群向不遠處趕去。

其中，便包括方才從他那得了吃食的婦人。

虞家？

趙易眉頭一皺，不由想起當初容容險些賣身為仆人的甘棠縣第一大族。

這時，他身旁那領頭的老人望著離去的人群，忍不住搖頭嘆息：

“造孽啊。”

趙易見狀，開口問道：“老丈何出此言？那虞家不是被稱為活菩薩嗎？”

“老頭子姓佘，恩公稱我老佘便可。”

佘老頭似是讀過些書，說話很有條理，解釋道：

“要說活菩薩，這姓虞的大戶近些日子確實常來，也施舍了不少米面下來。但是，那可都是拿娃娃換的呀。”

原來，自各縣鬧災逃至甘棠以來，虞家確實開設了不少粥棚，可每日施舍的份額亦是極為有限。

若是想吃飽飯，乃至入城，便要答應虞家的條件。

“那虞家，說是府中還差些奴婢，只要是瞧上眼的，收入了府中，確實會給三兩銀子，還有些許糧食。

但條件也屬實苛刻，若是篩選不過，人是不收的。若真成了，娃娃賣身為奴，還需定下契約，與親友老死不相往來。骨肉分離，豈不是造孽。”

“還有此等規矩？”

趙易心中有些奇怪，在這世道，賣身為奴并不少見，但不許親人相見的主家，卻極為少有。

似虞家這等大戶，若是奴仆出挑些的，說不定還會賞些銀子下去，以此收買人心才對。

他想起初來之時，那抱著自己大腿的婦人，

“方才那婦人，難道便是將我當成了虞家的人？”

若是如此，恐怕對方之前便已賣兒失敗了。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當先向前走去：

“走，我們也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