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甘棠大比的第三日。

在上一輪杜武侯輕松擊敗解青仙后，四十八名甘棠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如今僅余三人。

當趙易來到城南校場之時，才發現今日的觀戰者，比第一日還要更多。

街道各處，人潮洶涌，酒樓茶肆圍滿了觀戰者。

他所過之處，皆有人投來目光，甚至不乏有好事者，大聲為他加油。

很顯然，趙易與虞衡一的約戰，已然傳遍了甘棠。

一個是成名多年的虞家新一代天才，一個是逍遙閣老閣主時隔多年再度收下的弟子，這般少見的天驕之戰，自然吸引了許多目光。

最讓趙易驚訝的是，當他來到擂臺附近之時，才發現在遠處的主看臺之上，已擺下了數張紅木大椅。

定睛一看，甘棠縣丞虞正言端坐正中，在其身旁，亦有數人安坐。

千葉宮玉冰蟬。

云霄商會杜乃容。

巨闕門雷撼川。

以及正向著趙易含笑點頭的玲瓏閣海棠嬌。

讓趙易有些驚訝的是，那位與趙易有過一面之緣的誅魔尉途岳途大人，今日竟也到場。

更讓趙易沒想到的是，對方還朝他揮了揮手，當眾釋放善意。

“途大人，似乎與這位趙小友相識？”

面對虞正言的問詢，途岳顯得十分坦然：

“倒是暫時無緣熟識，不過那百味粉我倒是也曾略有所知，確實是個好東西。我聽聞這位小兄弟雖出身陋巷，但如今有了身家后仍不忘接濟窮苦，倒是值得結交。”

百味粉……

在場幾位，皆是成了精的老狐貍，又有哪個不知那百味粉的稀罕之處。此時途岳當眾提及，倒似有站在趙易那邊的意思。

海棠嬌輕笑一聲，如玉般的面龐現出冷笑：

“確實是好東西不錯，只可惜懷璧其罪，總免不了被惡人覬覦。

這小家伙拿此物配方做賭注，怕也是想堵住某些人的嘴，省的對方三天兩頭陰謀詭計，只想著謀奪此物。”

虞正言聞言，深深看了海棠嬌一眼，心中自然明白對方是在針對自己。

作為生意人，這位海棠主事一向對虞家保持敬而遠之的態度，如今會有這般犀利的言語，不過是因為百味粉一事已然觸及了對方的利益罷了。

他心中冷然，面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海棠主事所言有理，不過百味粉這般事關民生之物，實不可輕待。

依本官看，此物當收歸官府，再由官府統一分配，方可不讓此等寶物不被惡人利用。

畢竟，本官聽聞前番這百味粉還險些鬧出了人命，著實不可輕慢。”

好一個收歸官府！

海棠嬌面上冷笑不掩，甘棠誰人不知，甘棠官府，有時是姓虞的。

比武還未開始，二人間的言語爭鋒卻已讓場面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趙易遠遠相望，這才發現，那端坐紅木大椅的虞正言，亦含笑向他看來。

明明滿是無害的笑意，卻讓趙易遍體生寒，如同被強大的猛獸盯上，心中不斷有警兆浮現。

好一個縣丞大人，竟使這般上不臺面的手段。

趙易警惕之間，便要運轉“無量經”，將對方帶來的攝人寒意驅散。

好在這時，忽有一聲輕笑響起，將虞正言晦暗的眸光打亂：

“今日這般熱鬧，倒是難得。”

便見得一襲青衫自不遠處踏步而來，嚴如松背負雙手，面上仍掛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

嚴師兄？

趙易心中微喜，便見嚴如松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言下之意，不過是“有我在此，你且放心”罷了。

而當趙易踏上抽簽的高臺，才發現看臺上早已滿是熟悉的身影。

“哥哥，必勝！”

“汪！！”

容容坐在大黃的背上，揮舞著小手，小臉上激動又緊張。

大黃那巨大的身軀，嚇得許多觀戰者都默默退避，反倒清空出了一片區域。

一人一狗身旁，身上還纏滿了紗布的吳阿丑，正朝著他嘿嘿傻笑。似乎傷口因此牽引，又痛呼起來。

除了他們，大多數無拘武館的弟子也都來了，一個個不知是誰教的，嘴里嚷嚷著“趙師兄必勝”、“趙師兄銀槍無敵”之類的話語，讓趙易有些哭笑不得。

但心中卻也是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來此世日久，早已不知何時扎了根，有了自己在意和在意自己的人。

倒比上輩子還圓滿些。

他這般想著，對著臺下的眾人笑著點了點頭。

而后將手伸進了那分配對手的簽盒。

一根以黑色筆跡寫著姓名的竹簽出現在手中。

趙易微微凝眸，隨即搖頭笑了。

只見竹簽之上，三個大字赫然在目。

“杜武侯。”

今日第一戰，竟是趙易首戰杜武侯，而虞衡一輪空靜待決賽。

此簽一出，全場幾乎寂靜了片刻。

隨即便是更為嘈雜的議論之聲。

高臺之上，杜乃容微微搖頭：

“本以為會是趙易與虞衡一一戰，若是先與杜武侯血拼，便是勝了，恐怕也消耗甚巨，難再發揮全部實力。”

玉冰蟬微微搖頭：

“龍虎相爭，輪空者優勢極大。”

雷撼川略感不爽：

“我徒武侯不輸那虞衡一多少，指不定先敗趙易后敗虞家，最終一舉奪魁。”

事實確實如此。

趙易修為，在三人之間本就最低，若當真在此戰之中便敗給了杜武侯，那他與虞衡一之間的賭約，恐怕便要不戰而輸了。

思及此處，幾人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了虞正言與嚴如松。

前者面上仍舊帶著無害的笑意，只是眸中似乎也對這個結果略帶訝異。

而后者卻仍舊老神在在，盯著盞中的清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有下人走上前來，在虞正言耳邊低語了幾句，虞正言方才告罪一聲，匆匆走到了遠處。

……

“父親，孩兒欲與那趙易公平一戰！”

無人的角落里，虞衡一腰挎長刀，對著虞正言深深躬身。

虞正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覺得為父動了手腳？”

虞衡一不語，只是將身軀埋得更低了些。

虞正言見狀，面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良久方沉聲道：

“衡兒，你需記得，家族利益高過一切。在家族面前，你那些勝負欲不值一提。”

“父親！”

虞衡一抬起頭，想要說些什么。

但虞正言卻擺了擺衣袍，自顧自拂袖離去。

只留下一句：

“好生休養備戰，你要記住——你虞衡一可以輸。但我虞家，絕不能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