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東京城燈火通明，全城都在為次日的上元節凝聚節日氣氛，家家戶戶提前準備好燈籠，大街小巷的大小館子更是張燈結彩。

明天晚上，東京城勢必化身燈城，熱鬧非凡。

不過，宋江只能留守在啟圣院，一步都不能離開。

與他一樣值夜班寸步不離的，還有啟圣院上上下下一眾同仁。

按照院長老先生所諄諄教誨的，啟圣院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也就這么一次，萬萬不能疏忽大意，所有人必須打起精神來，嚴陣以待，為明天迎接圣駕做好萬全準備。

當然了，也不是說所有人就這么睜大眼睛等到天亮，院長命人排好班次，分成隊伍后，每個人在一片區域只需要值守一個時辰，便可以交班休息，為次日養精蓄銳。

宋江守的是丑時那一個時辰，交班之后，聽到外頭更夫打完四更天的梆子，便回到后院房中默默練功。

作為一名煉氣士，感到乏了累了，練功遠比睡覺來得有效果。

不知不覺，外頭雞鳴報曉，宋江收功，睜開眼簾，已然恢復精神抖擻。

窗外已有亮光射入，下床推門來到院中，天剛蒙蒙亮，只是地上有一層薄薄的積雪，大清晨溫度較低，讓人不自覺縮了縮脖子。

就在宋江駐足自家小院發呆出神之際，外頭聽到有人喊：“各位官人，院長有請！”

天亮了，皇宮那邊估計要準備起駕前來啟圣院，這邊自然要提前行動起來，做好接駕準備。

這種細節，院長和禮部對過好幾遍，他每年都要操持，自然熟稔于心，且不敢有半分怠慢。

一行人在院長帶領下，于啟圣院各處院落逛了一遍，最后來到中院供奉太宗御容像的大殿，里里外外檢查完，確定再無疏漏后，這才全體匆匆忙忙趕到啟圣院大門口，排成指定隊形迎接龍輦。

辰時左右。

宋江本來排在人群中，兩個手掌縮在寬大的官袍衣袖中取暖，無精打采偷偷打了個盹，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哐哐哐”的聲音。

鑼鼓開道，旌旗飄揚，甲胄戒備。

主角們來了。

隨著龍輦停在啟圣院大門口，宋江跟著同僚們跪下磕頭，所有人山呼海嘯：“恭迎官家，萬歲萬歲萬萬歲！”

宋江全程頭顱抵地，他能感覺到一行人在層層擁護下，魚貫進入啟圣院，但他沒機會抬頭看人。

本來一直很好奇皇帝長什么樣子的，得，到現在還是無緣面圣。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的樣子，宋江注意到身旁同僚陸續起身，他這才跟著站起來，一邊撣去官袍上沾染的積雪，一邊東張西望，整條飲食街已然被封了兩頭，啟圣院大門口更是大批禁軍在戒嚴。

有同僚見宋江站著不動，招呼了他一聲，這才趕緊跟上。

道君皇帝和趙氏皇族都已經進去，他們這些在啟圣院當差的，得趕緊去主持儀式。

匆匆忙忙回到中院，宋江低著頭進入主殿內，便縮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看著場內人頭攢動。

由于身高欠佳，宋江只好踮起腳尖伸長脖子，但只能勉強看到，太宗御容像供桌前，跪著一大幫人，當頭一人，身著龍袍，應該就是當朝天子了。

在官家身后，宋江看到了一大群年輕人，其中有太子趙桓和康王趙構這兩個熟面孔。

相比趙桓的沉穩、面無表情，還在少年發育期，心性不穩的趙構每磕完一個頭，便眼珠子滴溜轉動，似乎在殿內到處找人。

宋江知道，這小子在找他這個師父。

宋江接著觀察，年輕的皇族子弟不在少數，起碼有半百之多，這里面應該很多不是道君皇帝的直系血脈，但都和太宗皇帝有血溶于水的淵源。

隨著宋江挪開視線，將目光轉向皇族之外，他很快皺眉不解。

就在禮部所處的方向，赫然有多達三位數的小孩子在官員維持下，每人各自捧著一個個金盞玉盤。

他們統一身著綾羅綢緞，臉上粉雕細琢，只是要么小聲抽泣，要么小腿肚子在打鼓。

也不知道是不是陣仗太大嚇成這樣的，反正都很害怕。

宋江發現這一與當下威嚴莊重格格不入的現象后，不由得多觀察了幾眼。

小孩子分成兩種服飾，看著像是男女分開。

數過一遍后，應該是男生女生各一百的樣子。

“奇怪，禮部與院長的對接中，貌似沒提到有這么一個流程吧？”

宋江認真回顧起來，當時他就在現場參會，會議涉及到的細節非常繁雜，可以說是事無巨細，但怎么都想不起來有這么一段插曲。

就在他狐疑之際，殿內的祭拜進入新的階段，大量閑雜人等被請出殿外——包括一眾大臣，以及宋江這種忽略不計的小卡拉米。

大批人離殿后，殿門便被轟隆關上。

只是，宋江卻愈發納悶了。

趙桓作為太子殿下，他出來了。

趙構作為康王，他留下了。

好吧，可能是皇室有什么特殊安排。

可是，為什么那兩百個小孩子留在里面？

關鍵的是，宋江清清楚楚聽到，里面的哭聲越來越大，且已經有不受控制的趨勢。

搞不懂，宋江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夜幕降臨。

中院供奉大殿始終大門緊閉，禁軍將大殿層層拱衛起來，不許任何人靠近。

皇親重臣們都留守在啟圣院，作為這里的主人家，宋江等人自然是忙前忙后，負責為大人物端茶倒水，照顧他們的一應需求。

點燈之后，外頭遠處天空已經開始燃放炫目煙花，東京城繁華熱鬧的元宵燈會正式上演了。

就在這時，大殿大門開啟，掌事太監尖聲喊道：“官家起駕！”

所有人不管在干什么，通通跪下磕頭。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宋江十幾米開外經過，好一會后，他察覺到陸續有人蹣跚起身，也就跟著抬頭站起來。

皇室和大臣們都走了，啟圣院迅速從高潮退回到冷清。

就在宋江走神之際，他的袖子被扯了一下。

轉頭看去，趙構抬頭笑瞇瞇看著他這邊，輕聲喊道：“師父，我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