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廚子冒冒失失的推門進來，眾領導都有些臉色不渝。

聶主任黑著臉訓斥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還不趕緊把門關上！”

“哦哦。”廚子趕緊關上小門。

“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去再說嗎？”聶主任瞪了他一眼，埋怨他在領導面前讓自己丟份兒。

廚子苦著臉道：“等不了，二食堂那邊工人們嫌飯菜難吃，鬧著要去舉報。”

“什么！”

這下不光聶主任，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軋鋼廠要是鬧出聚眾事件，所有領導有一個算一個，都要跟著吃瓜落。

楊勝利的酒意也被這個爆炸性消息驚得醒了一半，站起身本來想去處理，轉念一想又對聶主任道：“你去叫李懷德來處理，他可是主管咱們廠后勤的。”

又對幾個車間主任道：“你們也過去，安撫好各自車間的工人。”

眾人見楊廠長這是不打算出面了，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但是也不好說什么。

干部們從小包廂出來，首先見到何雨柱。

“呦！領導們吃好了？我聽說二食堂有工人聚眾鬧事？”何雨柱露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傻柱！你給我閃一邊兒去！”聶主任訓斥道，這個傻柱，簡直分不清形勢，這都什么時候來還來耍貧嘴。

眾人不理會傻柱，快步朝一食堂走去，傻柱聳聳肩，也跟著去看熱鬧。

一食堂此時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擠不進去的工人都趴在門口和窗戶外圍觀。

“都干嘛呢？不吃飯了？”

一個車間主任吼道：“讓開路，讓領導們進去。”

可惜效果不大，現場聚集了一兩千人，其中不乏各個部門的刺頭，這會故意裝作聽不見，擁在門口擠來擠去。

“各位同志怎么不吃飯？不吃飯怎么有力氣搞生產？”

是李懷德來了，他接到了親信通知，后勤處是他直管的，食堂出了事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躲得過，索性趕緊跑步過來。

“李副廠長來了！”

人群漸漸讓開了一條路，李懷德雖然當上副廠長的時間不長，但是他從不擺領導架子，在廠里見到任何工人跟他打招呼都會回應，還隔三岔五的來食堂跟工人們坐一起吃大鍋飯，所以工人們對李懷德的觀感更好。

李懷德看眾人讓開了道路心底松了一口氣，他來到食堂內只見幾名工人正圍在飯桌旁，桌上除了飯盒還擺著紙筆，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字。

“哪位同志能跟我說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大家是有什么建議要提嗎？可以跟我說。”李懷德盡量讓自己的臉色溫和一點道。

在場的工人們面面相覷，不少人登時有了退縮之意。

陳二雷看眾人不開口，他只能先說話：“李副廠長，我想知道，我們工人跟廠領導是不是地位平等的?”

李懷德見他開口語氣就這么沖，也不敢激怒他，笑道：“這位同志這說的是哪里話，不光干部和工人同志，全國人民都是平等的。”

陳二雷繼續問：“那為什么領導們天天偷偷吃香的喝辣的，我們工人的飯菜一天比一天難吃。”

李懷德思索片刻笑道：“小同志你這是從哪道聽途說的。”

人群中有人喊道：“不是道聽途說，我剛剛還看到幾個主任從二食堂的小包廂出來。”

“咦？這不是食堂聶主任和幾個車間的主任嗎？讓他們解釋下不就行了？”門口的工人喊道。

李懷德瞄了一眼門口的幾個干部道：“你們幾個也進來！”

幾人聽到李懷德發話，只能從人堆中擠了過來，打算扯幾句謊掩過去。

這一來不要緊，有鼻子靈敏的工人紛紛喊道：“他們身上有酒味，剛剛肯定在二食堂那邊大吃大喝！”

“老聶嘴上的醬都沒擦干凈，我聞著像醬肘子。”

這下不用解釋，直接實錘了。

李懷德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跟工人同志們說，雖說這幾個干部是楊勝利那邊的，他也樂得看到他們倒霉，但那都是他們干部之間的事情，這件事到了這個地步，李懷德也只能幫他們盡量兜著，畢竟他也是干部一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聶主任，你來說說，怎么回事？食堂的飯菜為什么這么難吃？”李懷德瞪了這個叛徒一眼。

聶主任心知肚明，就是楊廠長下令讓把大鍋飯用的調料抽出來，用到招待餐上。

但是他肯定不能這樣說，聶主任支支吾吾半天，道：“這不是以前食堂用的調料都是郭富貴師傅配的嘛，這幾個月他出差去.....去了東北的兄弟單位，現在調料用完了。”

“你說謊！”有人喊道：“我聽宣傳科的同志說，他們跟郭師傅一起下鄉，就在昌平那邊。”

“我.....這個....這個。”聶主任編瞎話被當場拆穿，一時半刻也不知道怎么圓。

“哼！食堂飯菜這個問題我早就給食堂提建議了。”

“對！我也提了，可他就是推三阻四的。”

“他滿嘴謊話，我們跟他說不著，我們要李副廠長說。”

李懷德冷聲道：“聶主任，你怎么能欺騙工人同志呢？”

聶主任心中暗罵，說的跟你不欺騙一樣，不過形勢比人強，他只能滿臉愧色的低下頭。

陳二雷看到何雨柱在門口擠來擠去想進來，喝到：“傻柱！你今兒晌午為什么不在一食堂？你是不是在二食堂小包間給廠領導開小灶？”

工人們齊刷刷的向門口看去，何雨柱被眾人目光嚇了一跳，趕緊道：“同志們，我就一廚子，領導怎么安排我怎么做，楊廠長.......”

李懷德見他扯到楊廠長身上，雖然心里有些想讓他繼續說下去，可理智還是讓他出聲制止：“何雨柱！”

何雨柱察覺失言，趕緊閉嘴，這年頭，沒有哪個領導敢把小灶這事擺在臺面上說。

去年東北有個工廠，因為廚子給一個副廠長多打了半勺菜，被抓了典型，最后倆人雙雙開除。

李懷德生怕越扯越遠，心想這種事要速戰速決才行，笑道：“不知道大家對于飯菜這方面有什么訴求，可以跟我說，只要合理，我一定滿足你們。”

陳二雷很清醒，知道提出一些過份的要求李懷德也不可能同意，比如多做肉菜、饅頭多做白面的之類，因為軋鋼廠每個月的物資供應都是固定的。

“我們要郭師傅回來！”陳二雷鬧了這一場，氣也出的差不多了，這會兒面對李懷德也有些露怯，思考片刻后提出了個不疼不癢的要求。

哪知這個要求其實是正中李懷德下懷。

李懷德心中暗喜，面上卻故作為難道：“郭師傅是楊廠長親自安排下鄉的，我只是個副廠長......”

“楊廠長在哪里？我們要見楊廠長！”

陳二雷還沒說話，圍觀人群中已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喊聲。

李懷德見終于把工人們的注意力轉移到楊勝利身上，不動聲色的沖聶主任問道：“聶主任，楊廠長在哪？工人同志們強烈要求跟他這個廠一把手直接對話。”

“這個.....這個。”聶主任不敢說楊廠長這會兒還躲在二食堂小包廂。

不過李懷德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剛剛有工人說這幾個車間主任和老聶從二食堂小包廂出來，楊勝利十有八九現在還躲在那里。

不過李懷德的為官之道向來都是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他從不會把對頭往死里整，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行了。

“哎呦！看我這記性，楊廠長今兒去部里匯報工作了，我竟然給忘了。”

李懷德一拍腦袋，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李副廠長您不會也學他們一樣搪塞我們吧？”有工人提出了疑問。

“那不能夠！”李懷德正色道：“我現在可以就代表楊廠長給大家承諾，會盡快把郭師傅調回來，畢竟工人吃飯問題最大嘛！”

看在場工人還是將信將疑的表情，李懷德板起臉道：“怎么？大家不相信我？那這樣！我代表楊廠長保證，三天內把郭富貴同志調回軋鋼廠，如果做不到就請大家隨便去上級部門舉報我們！”

李懷德心道這事是他楊勝利搞出來的，現在自己幫他擦屁股，牛皮隨便吹，反正最后也是楊勝利收尾。

工人同志們都不說話，似乎默認了李懷德的解決辦法。

“各位同志們還有其他意見么？”李懷德嘴角微微上翹，高聲道。

陳二雷和滿食堂的工人都不說話。

“既然大家認同了我的解決方案，那就趕緊吃飯吧！”

工人們開始散開，有的去其他食堂吃飯，有的在一食堂繼續排隊。

李懷德瞪了聶主任和幾個車間主任一眼：“你們幾個給我過來！”

一行人來到聶主任的辦公室，關好門后，李懷德沒好氣地道：“楊廠長呢？”

眾人相視一眼，聶主任低著頭不敢看李懷德的臉，低聲道：“還在二食堂小包廂。”

李懷德心中鄙夷，楊勝利這個人，真是膽小如鼠。

“你們幾個都出去吧，看著點各自車間的工人，老聶注意食堂動向，有問題隨時匯報。”

“是，李廠長！”

給眾干部安排好分工，李懷德背負著雙手，慢悠悠的來到二食堂。

相比一食堂，二食堂餐廳的位子只坐滿了一大半。

“同志們吃著呢？”李懷德進門臉上就掛上笑容跟吃飯的工人打招呼。

“李副廠長好！”

一路跟工人們頻頻點頭致意，李懷德進入后廚。

“李副廠長好！”

后廚的員工也紛紛主動和李懷德問好，趙二牛湊上來笑道：“廠長，聽說您要把郭師傅調回來？”

“是這么回事。”

得到肯定的答復，趙二牛咧嘴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們可是一直盼著郭師傅回來。”

李懷德點點頭，又裝模作樣的在后廚和餐廳轉悠了一圈，出了食堂門，趁沒人注意，打開了一個隱蔽的小門鉆了進去。

“誰！”

楊勝利正惴惴不安的在小包廂內來回走動，他通過報信的廚子知道一食堂已經聚集了上千名工人，都鬧著要舉報他，這會兒看有人進來，以為是工人來抓包呢。

“是你呀，老李。”楊勝利松了一口氣，幾個手底下的干部們走后，他數次想出小包廂到外面看看，又怕一出門就撞上工人被抓現行，心情緊繃下突然有人進來把他嚇了個半死，還好是李懷德。

“廠長，您受驚了。”

李懷德皮笑肉不笑的道，打眼掃視桌上殘羹剩飯，隱約能看出是四葷四素，心說吃這么好卻不喊我一起，早知道就讓那幫工人直接來抓你現行了。

“咳咳！”楊勝利清了清嗓子：“李副廠長，我聽說一食堂有工人聚眾鬧事，這可是你的工作失職啊，怎么樣？解決完畢沒有？”

見到了這時候楊勝利還在裝模作樣，李懷德心中愈發的看不起他，這個楊勝利，知識分子包袱太重，天天拽著架子，工作上只會紙上談兵，不知道從實際出發。

李懷德道：“廠長，您可別忘了，我之前可是提醒過您的，是您一意孤行才導致了這種后果。剛才工人們要去舉報咱們廠領導大吃大喝，我過去時他們都在寫聯名舉報信了。”

“什么！”楊勝利大驚失色，接著怒聲道：“哪個人這么大的膽子，簡直不把廠領導班子放在眼里。”

李懷德繼續慢悠悠的道：“不是一個人，是上千名工人都在等著排隊簽名。”

楊勝利胳膊一抖，撞翻了飯桌上的一只碗，他聲音有些慌亂的道：“你就不阻止他們嗎？”

李懷德看他失態的模樣心中暗笑，道：“放心吧廠長，我已經解決了。”

“那就好。”楊勝利松了一口氣問道：“具體章程是什么？”

“工人們主要的意見是食堂的飯越來越難吃，這才有了今兒的抗議事件。”

李懷德慢悠悠的道：“所以我代廠長您承諾他們，把郭富貴同志給調回軋鋼廠。”

楊勝利沉默不語，當初是他把郭富貴下放到鄉下的，雖然底下工人們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那些干部們都知道怎么回事。

現在短短三個多月，就要再把他調回來，等于是他楊勝利自己打自己的臉，向一個小小廚子低頭了。

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先把眼前這一關過了再說。

“你安排吧。”楊勝利臉頰肌肉抖動，沉聲道。

見惡心到楊勝利，李懷德就跟大太陽底下吃了一根奶油冰棍兒一樣通透。

他微笑道：“但是郭富貴同志怕是不想回來，畢竟當初.......”

楊勝利怒聲道：“他還敢不服從組織安排么？”

李懷德笑而不語。

半晌后，楊勝利嘆息一聲：“這個月上面給咱們軋鋼廠職工批了20輛自行車的購買名額，給郭富貴一個，就當作對他下鄉這幾個月的獎勵。”

“得嘞，那我就去打電話通知了。”李懷德笑道。

他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道：“廠長，剛才工人們要直接跟您對話，我為了保護您，就誑他們說您去部里匯報工作了，所以委屈您在這多呆幾個小時，免得露了餡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