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鼓樓東大街公交站。

何雨水叮囑郭富貴道：“富貴哥哥你可別忘了，下星期我去秦家村看你。”

郭富貴笑道：“行了行了，都說了好幾遍啦，我到時一定去村口接你。”

何雨水這才滿意的點頭，她今兒聽郭富貴說下鄉地點在秦家村，而且富貴哥哥還住進了秦京茹家，她心里馬上升起了強烈的危機感。

秦京茹那個小丫頭片子，死皮賴臉的，富貴哥哥又是那么溫和善良的一個人，千萬不能被那個臭丫頭騙了。

所以何雨水決定，以后每個星期天由她坐車去秦家村找郭富貴，畢竟富貴哥哥在鄉下肯定很累，過個星期天應該好好休息一下，可不能來回奔波。

秦淮茹陪著母親站在不遠處。

“淮茹，現在坐車這么方便，你平時要多回家看看呀，你爸和你哥都想你了。”秦母拉著女兒的手囑咐道。

秦淮茹低著頭：“媽，我會的。”

秦母一聲嘆息，在賈家呆這半天她已經看出來了，女兒在賈家過得并不好，婆婆懶惰，兒子調皮，自己那個姑爺雖然今兒沒見到，但根據以前見到幾面接觸下來，應該是個挺摳門的人。

男人摳門兒不是啥壞事，至少不會吃喝嫖賭，只是連累自己女兒跟著受苦。

秦母本來還想從秦家村喊些同族過來給女兒撐撐場面，但是這半天了解下來，女兒的日子過成這樣大半原因還是在她自己身上。

這女人呀，一旦嫁了出去再生了兒女后，心思就變了，想當賢妻良母，就要把兒女丈夫婆婆放在自己前面，秦母也是這樣過來的，女兒不過是做了跟自己一樣的選擇。

“淮茹呀，別太苦了自己。”秦母拉著女兒的手仔細端詳著，曾經的纖纖素手現在也變得粗糙了。

秦淮茹眼眶微紅，輕聲道：“媽，車來了。”

目送母親上了公交車，看了一眼排隊上車的郭富貴，想拜托他照顧一下自己母親，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開口。

秦家村外。

殘陽如血，將金黃的麥田照耀的紅彤彤，不時有微風拂過，帶起一道道麥浪。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郭富貴跟秦母剛走到村口打麥場，就聽到一陣歌聲，只見牛二正被一群男男女女圍在中間，有軋鋼廠的，也有秦家村的，忍不住笑著打趣道：

“牛二你這唱的不應景啊，早上我走時你不給我送別，現在我回來你反而唱起來了。”

聽到郭富貴的聲音牛二停下了手里的柳琴。

“郭師傅您終于回來了，今兒沒您做飯我們可是受大罪了。”

牛二張口就是叫苦，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今兒是星期天你們都不回家？”郭富貴疑惑道。

牛二撇撇嘴道：“我們這些人光棍兒一條，又不像老霍那樣有家有口，才一星期不到，回什么家？”

他說到光棍一條時眼神忍不住瞥向人群中的秦家村的女青年。

郭富貴心領神會，輕笑道：“晚上想吃什么？我給你們做，但是話說前頭啊，今兒是星期天，食材你們要自帶。”

今兒不是工作日，按道理說郭富貴完全可以不給他們做飯，

十個小伙子互相交換了一陣眼神，牛二笑著道：“我們今兒跟秦家村的新朋友們相處的很愉快，打算一起兌錢請她們吃吃頓飯，郭師傅您能不能連同她們那份也做出來。”

說著牛二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可以給郭師傅您辛苦費。”

好歹是階級同志，郭富貴也樂得成人之美，大手一揮道：“做頓飯而已，要什么辛苦費，以后再說。”

“郭師傅局器！”

郭富貴擺擺手道：“我先回去了，你們買到了食材再去喊我。”

郭富貴慢悠悠的往村里走著，一路都沒說話的秦母突然嘆息道：“這些姑娘們都想往城里嫁，城里就真的能過好日子么？”

“都是自己選擇的路，其實大部分人不管選哪條路最終都會后悔，因為都想要更多。”郭富貴感慨道。

“是呀，是呀，人都是貪心的。”

半路辭別了秦母，郭富貴回到了秦京茹家。

秦京茹的母親應該是還沒下工，秦狗剩估計是去了菜地。

郭富貴推開虛掩的西廂房門走進屋內。

“呀！我沒偷吃你的糖！”

只見秦京茹正站在柜子邊，看到郭富貴進來，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又趕緊捂著自己嘴巴。

郭富貴一臉嚴肅的盯著她：“那你來我屋里干嘛？”

秦京茹被他看的心里發慌，大眼珠四處亂瞟。

“我.....我看你屋里有點臟了，來給你打掃一下，對....對！就是這樣。”秦京茹趕緊拿起墻角的笤帚，開始裝模作樣的掃地。

只是她小臉蛋一邊鼓鼓囊囊的，郭富貴看的一陣好笑，卻沒有拆穿她。

只是擺擺手道：“好了你出去吧，我屋里不用你打掃，你沒事也別進我屋。”

“好好好！我馬上出去。”秦京茹小腦袋飛快的點著，一溜煙跑的不見了蹤影。

郭富貴打開柜子，只見那一大包糖果包裝紙被打開了，里面糖果倒是看不出少，估計秦京茹也就吃了一兩個。

躺在床上休息了約莫一小時，天已經開始擦黑。

“郭師傅！郭師傅！”

牛二找了過來，郭富貴起身來到院中。

秦狗剩兩口子已經回來，正在水井旁別洗臉。

“怎么樣？買到了啥？”郭富貴問牛二。

牛二有些得意的道：“隔壁趙村有人殺豬，我們的人跑那邊買了10斤豬肉回來，我又跟合作社買了10斤白面和10斤紅薯面，還趕巧買了兩條大魚，有四五斤。”

“菜呢？”郭富貴又問。

牛二嘿嘿一笑道：“郭師傅您住在狗剩叔家，我哪能去別處買菜呀。”

秦狗剩在旁邊聽的羨慕，心說這些城里的工人真闊氣，又是魚又是肉的，聽見要從自己家買菜，趕緊湊上來擺著手道：“富貴每天都從我家買菜，那菜還在合作社倉庫里放著沒吃完呢。”

牛二笑道：“狗剩叔，那些菜是我們工作日吃的，今兒是星期天，我們要自掏腰包。”

秦狗剩聽的似懂非懂，郭富貴笑道：“牛二你給狗剩叔一塊錢。”

“今兒晚上我們吃肉面條，那兩條魚我燉鍋湯，狗剩叔您還得去菜地給我們摘些配菜。”

秦狗剩接過錢，心中一動道：“讓京茹給你們去摘吧。”

郭富貴知道他想讓秦京茹跟著混頓肉吃，點頭同意。

牛二這幫刺頭都是家境優越的主，畢竟家里要是窮他們也不敢在廠里天天跟領導對著干。

秦京茹一個小女孩蹭頓飯吃他們也不會在意。

郭富貴來到廂房小間門口敲了幾下門，許久后秦京茹才把門打開。

秦京茹手里攥著一顆水果糖，低著頭正想著怎么開口承認錯誤。

郭富貴道：“今兒晚上我們聚餐，你帶我們去你家菜地摘些菜，你要是再幫我擇菜刷鍋，我就讓你跟著吃一碗肉面條怎么樣？”

秦京茹一聽他不讓自己還偷的糖，還要帶自己吃肉，頓時兩眼放光地點頭如搗蒜。

“好呀好呀！”

秦家村合作社。

雖然沒有電，但是一群年輕人各自帶著家里的油燈，還點了幾個火把，將院里的兩個大鍋照的分明。

桌案也被搬到院中，郭富貴正在快速的扯著面條。

一名秦家村的女同志感慨道：“我媽做二合面條都是先壓片再搟到一起切，郭師傅竟然能用手扯成圓的。”

牛二昂著頭道：“這都是小意思，郭師傅的手藝可是能上國宴的，也就是沒食材，不然滿漢全席都給你做出來。”

“哇！”

“真的嗎？”

郭富貴扯完最后一波面條，對燒火的秦京茹道：“火再大些，不然滾不起來面條就糊了。”

秦京茹嗅著香氣狠狠的往灶里添了兩把柴火。

“好了！出鍋！”

眾人幫忙把兩個大鍋從土灶上抬下來。

一鍋二合面條，臊子早就炒好，全是肉。

一鍋魚湯，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見眾人排好了隊，郭富貴先給自己和秦京茹一人撈了半碗面條，澆上肉臊子，幾乎就是半碗面條半碗肉。

“我就不幫你們打飯了，反正今晚的飯肯定多，你們各自敞開吃。”郭富貴笑道。

郭富貴找了個合適的地方蹲下，秦京茹也見樣學樣的蹲在他身旁，不停的朝大海碗里吹著氣，想讓面條涼的更快些，最后實在忍不住往嘴里塞了一塊肉，被燙的只哈氣卻不舍得吐出來。

“好吃！真好吃。”秦京茹小臉幾乎要埋進海碗里兩只耳朵露在外面，耳朵上還殘留著燒火時留下的煤灰。

吃飽喝足后，牛二忍不住跳了一段舞，屁股一扭一扭的跟求偶期的孔雀一般，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氣氛越來越越熱烈，幾個宣傳科的人提出要教女孩們跳交誼舞，連秦京茹這個小丫頭片子都躍躍欲試。

可惜十來個秦家村女孩們的父母然冒了出來，好似商量好了了一般，各自領著自家女兒回家。

這些家長臨走前將軋鋼廠眾人從頭到腳的審視了一遍，郭富貴發現所有人都是看向自己的目光最多。

其他人心滿意足的散去，留下郭富貴涮鍋洗碗，好在還有秦京茹幫忙，不到半個小時就收拾完畢。

郭富貴發現自己遠遠小瞧了這些農村姑娘，一個個飯量比軋鋼廠的男同志們都不差，一鍋魚湯被喝的干干凈凈，二十斤面條也是一點不剩，只有肉臊子還剩下一些，郭富貴盛了滿滿一碗。

如今已是快五月的天兒，肉過夜肯定要變味兒，郭富貴想了想道：“京茹，這最后一碗肉給你爸媽嘗嘗。”

“真的？”秦京茹其實早盯上了那碗肉，想著能不能分點，沒想到富貴哥竟然要全給。

“我來端！我來端！”秦京茹伸手捧起那碗肉就往外在，出門時被門檻絆了一個踉蹌，手里的碗差點飛出去。

“行了！黑燈瞎火的，我來吧！”

郭富貴伸手給了她一個爆栗，從她手中搶過碗。

秦狗剩兩口子吃完飯后坐在院兒里等郭富貴和女兒回來。

“怪不得淮茹當初死活要往城里嫁，這些城里人生活可太好了，這肉味兒是真的香。”秦狗剩聳了聳鼻子一臉陶醉。

“得了吧，你以為你真是狗鼻子呀？合作社離咱家半里路，你能聞到個屁的肉香味。”

秦母橫了他一眼，不過黑燈瞎火的秦狗剩也看不到。

“除非肉飛到咱家大門口。”

兩口子正拌著嘴，只聽門口傳來女兒的喊聲。

“爸！媽！我給你倆帶肉回來了。”

郭富貴端著肉跟在秦京茹身后進了院兒，見院里一片漆黑，知道秦家為了省錢不舍得點燈，將肉放在院里石桌上，走到窗戶旁用火柴點亮了掛在上面的油燈，院里這才有了一些亮光。

秦狗剩盯著桌上的那一海碗肉咽著口水道：“富貴，這真的是給我們的？”

農村現在雖說過得比前幾年好了，平時粗糧細糧能換著吃了，可肉還是很金貴的，像秦狗剩家一年也就吃一兩次。

郭富貴笑道：“這是我們沒吃完的臊子，怕過了夜變味，我就拿回來給你們嘗嘗。”

秦母忍不住道：“怕變味你多放鹽呀.......”

秦狗剩瞪了媳婦兒一眼道：“人家一個大廚用得著你教？”

又看向郭富貴笑道：“富貴呀，我讓你嬸子加點鹽腌一下咱們一起多吃幾天。”

郭富貴一臉無所謂，點頭道：“那我這就回屋睡了，咱們明兒見！”

“明兒見！”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郭富貴用昨晚發好的面蒸了一鍋二合面饅頭，攪了一鍋疙瘩湯配上咸菜。

眾人津津有味的吃著早餐。

“嚯！吃著呢？”霍股長走進合作社院中。

“呦！老霍從四九城回來了！”

郭富貴笑道：“正巧鍋里還有飯，你自己打來吃吧。”

老霍也不客套，打了飯菜坐到眾人旁吃著。

“我聽說昨個你們舉辦了一場相親大會？”老霍邊吃邊調笑。

“嚯！你消息夠靈通的呀？”牛二有些詫異。

老霍咬了一口饅頭咽下肚，道：“我剛在村口聽周社長說的。”

郭富貴有些不解道：“我說怎么一大早不見合作社的干部了，他們去幫社員們收麥子了？”

老霍放下碗，神神秘秘的道：“我聽說今兒秦家村有大領導要來，周社長他們在村口等著迎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