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到了這里之后，我發現這個地方真的是從不下雪，可不下雪的國度也會冷，而且比之下雪的北國還要冷上幾分。

那種冷是穿雜著冰雨涼風的冷意，不像是我們北國的雪，雖然看上去一片冰瑩，雪白無情，可真的攥進了手里，便察覺出還是有著幾分暖意的。

所以，北國的冬天并不冷，尤其是下雪的時候。

只是，我來了這里太久，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到北國冬日的漫天飄雪世界繽紛晶瑩，如置身畫中的雪景了。

迷迷糊糊從夢中醒來，日頭已經有些偏西了。我住的煙雨閣不大，出了寢殿外，左右各有兩個廂房，院子里栽了一些花草，還中了一顆桃木。

我喜歡在暮春時節看桃花開滿的樹枝，每每總喜歡搬了椅子坐在樹下觀望。可如今再抬頭就只能在模糊不清的視野里看到光禿禿什么都沒有的樹干。

我失神的望著那桃木干，想要看清楚它的樹枝可曾在秋季干裂，可卻始終看不清楚，我輕聲對青煙說：“我的家鄉每到冬季都會下雪，白色的亮晶晶的雪花，很漂亮呢！”

青煙若有所思，須臾，青煙開口笑著說：“說來主子是北國女子呢！幼時聽人說北國的雪很是漂亮。只是南國從不曾下雪。青煙一直到現在也沒見過雪是什么樣子呢！”

“啊……是嗎？”

我有氣無力的笑起來，微微抬眸，眼睛迎著日光瞇成一條縫隙：“日后若是有機會，我定然帶你去好好看一看。”

“啊！真的嗎？”青煙的聲音里透出一絲喜色，轉而想到什么神情黯淡下去，頹然的垂下眼眸低低的嘆息一聲。

我裝作沒有聽見她的嘆息聲，顧自望著那刺眼的日光失神。

直到日落西山，天色黯淡下來才在青煙的攙扶下回了房。御膳房做了飯菜和點心送過來，吩咐說陛下稍晚些會過來歇息，我聽了神情淡淡沒有反應。青煙倒是顯得很歡喜，歡喜的在我耳邊說：“主子，主子，你聽見了，陛下晚上會過來，趁現在還有時間，奴婢趕緊給您梳洗一番，陛下來了，也好看見光鮮亮麗的主子。”

我輕輕搖頭，擺手說：“不必。”

陛下來也罷，不來也罷。如今對我來說，都是不能撼動我心弦半分的事情了。

青煙臉上的笑意驀然一僵，看著我兩句諾諾的喊了聲：主子，我垂眸不語，抬手拿筷子吃飯，可來回幾次，也沒能將盤子里的菜加起來，頓時便沒有了吃飯的心情，索性不吃也罷，嘆息一聲放下筷子。望著桌上搖曳的油燈發起呆來。

半晌，我坐的腿腳有些麻木，便叫青煙扶我回床上。

我現在還沒有辦法一個人好好的走路，早前被皇后養的那只惡犬追著跑的時候，摔下閣樓摔斷了腿，如今算是成了一個廢人瘸子。

說來，自從我斷了腿之后，南烈在沒有來我這里過夜，今日又怎么會呢？

在我的呼喚下，青煙從外面急匆匆跑進來，對我說陛下來的路上得知小公主著了涼，現在帶著御醫趕了過去，著人來只會一聲，說是不必等了。青煙語氣頓了頓又說：“主子，你別傷心，陛下只是有事罷了。”

我啞然失笑。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原本就沒有報任何希望，這沒有希望，又怎會有失望一說呢？

青煙收拾了桌子上的糕點吃食，伺候我睡下后，吹了燈關上了房門。我在黑暗之中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什么，可無論我怎么努力，視野之中始終只有一片黑暗。

懊惱的嘆了口氣，我正要閉目睡覺，卻意外的聽見細微的說話聲：“楚楚睡下了嗎？”

這聲音是如此地耳熟，我一下子就辨別出了那聲音的主人。

“主子等了陛下良久，陛下沒來，奴婢便伺候主子睡下了。”青煙的聲音清淺，像是鄉間的微風。吹入我的耳中，竟是叫我察覺出幾分親切來。

想來我自己在這世上竟是連一個親近之人都沒有，心下不禁有些難受。

門外的兩人就我的日常飲食又說了兩句后，關閉的房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誰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夜色中響起，我知道是他進來了。

枕邊的棉被微微下陷了一些，南烈在我身邊坐下來，我不想跟他說話，閉著眼睛裝睡。微涼的手指輕輕滑過我的臉，那涼意刺激的我有些不舒服。

南烈的聲音也像是帶了夜風涼意似得，響在我 的耳邊，總叫我覺得是有風夜風吹過。

“聽青煙說，你想念家鄉，想要看一看北國的雪景。如今入了秋，等朕忙過這個秋天，秋末時就帶你去北國看雪。”

他話落，語氣頓了頓又說：“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是朕現在，還不能給你什么，你……不要怪朕。”

我佯裝熟睡，自然不會理會他。

他又坐了一會兒，許是覺得我睡的深沉，他一個人唱獨角戲無趣，索性站起身關上房門走了。

翌日一早醒來，青煙便歡喜的對我說昨日陛下來看我了，只可惜我已經睡著，沒有見著陛下。我淡淡的嗯了一聲，顧自看著手中的書卷，并不接話。

因為我知道，這種話說了也并無意義。

如此，又過了些時日，南烈在沒有來看我，倒是皇后宮中的婢女來了一次，說是小公主聰慧伶俐，如今竟是會開口喊母后和皇祖母了，可把皇后和皇祖母高興的不行，皇后一時歡喜，命人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一聲。

我聽了淡淡點頭，臉上沒有情緒，眼神也空洞的厲害，可心里卻很不是滋味。明明是自己懷胎十月剩下的女兒，咿呀學舌時卻是認了別人做母親，而且那人還是害的她生母變成殘廢的人。

想來這人世間的諸多事情當真是有趣的很，細說起來當真是比那些戲本子要精彩的多。

那奴婢又說了些旁的話，見我不理會，覺得無趣，不耐煩的出了煙雨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