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拍攝繼續。

姚亭亭和何弘姍的矛盾輕輕掀過，像是沒有發生一樣。

沒有誰對誰錯，也沒有誰贏誰輸。

但明眼人都知道，姚亭亭在這次爭斗中率先低頭了。

她是導演，本該在劇組擁有絕對權威，被演員懟了之后卻無所作為，那就是主動認輸的表現。

而這樣的舉動無疑也帶來一些變化。

林川身在劇組能很明顯感受到這種變化。

比如姚亭亭詢問燈光組什么時候能準備好，卻沒有得到及時的答復。

如果要說劇組最重要的部門是哪一個，任何部門都有話說。

但要問劇組最不能得罪的事哪一個，那無疑就是燈光組。

燈光組又被行內稱為“燈爺”，不能得罪是因為他們大多來自同一個地方，豫省。

燈光師屬于體力勞動型產業，非常累，很多人不愿意干，而豫省人吃苦耐勞，肯下勁兒又抱團。

他們站穩腳跟后，親戚朋友紛紛來投靠，慢慢的就把這個行業承包了。

有人估算過，目前影視圈將近有80%的燈爺都來自豫省，影視圈甚至有“影視燈光半鄢陵”的說法。

橫店那邊的影視圈不清楚，但京城這邊確實是這樣的。

所以燈光師是非常抱團的，如果哪一個劇組得罪了燈爺，那可能在影視圈就不會有燈光師接這個劇組的活。

也是因為劇組一般不敢輕易得罪他們。

有些燈光師會經常踩地捧高，如果導演在劇組是一言堂，他們不會鬧什么蛾子。

但如果導演說了不算，那就別怪他們愛答不理了。

而顯然現在的姚亭亭就屬于說了不算的那種，所以他們很快就上了嘴臉。

劇組就是這么一個現實的地方，只要你展露一丁點頹勢，立馬就會有人尾蛇上棍。

退一步換來的不是海闊天空，而是得寸進尺。

燈光組的消極怠工只是一個開始。

如果姚亭亭不重新豎立自己作為導演的權威，那她在劇組的地位只會越來越弱。

好在她不是孤身一人。

劇組還有朱真華這個制片人坐鎮，有他幫忙，不出鬧出什么大亂子。

于是朱真華出面把燈光組的負責人罵了一頓，讓他們盡快調整好狀態，不要耽誤劇組拍攝。

朱真華還是非常信任姚亭亭的，他覺得對方是第一次執導影視長片，經驗不足可以理解，他會盡力給予幫助。

但姚亭亭臉上還是很難看。

她的性格跟何弘姍性格其實差不多，都有些傲氣。

不過何弘姍是傲慢，姚亭亭則是驕傲。

所以她接受不了需要倚靠別人才能指揮劇組的現狀。

林川也能直觀感受到姚亭亭的情緒變化，這兩天兩人結伴點香的時候，姚亭亭的臉色越來越差。

而且平常她只是抽一根放松一下，現在卻是一根接著一根。

“拍《頂缸》的時候是12年，那是我的畢業作品，也是我堅持導演這條路的開始。”

姚亭亭背靠在墻上，微微仰頭看著天空，語氣有些低沉的回憶過往。

經過那天交流之后，兩人關系親近了不少。

加上姚亭亭在劇組只有林川一個同年齡段的熟人，她已經把對方當做朋友，所以說話沒有顧忌。

“當時我已經學了7年的導演，一無所成，家里都覺得我在浪費時間，以后肯定做不了這個職業，勸我放棄畢業作品的拍攝。

其實我自己也非常迷茫。

恰好這個時候我生病了，病的很重，我想繼續拍攝，但父母不允許，說哪怕不畢業了也不要讓我再拍這個東西。”

林川聽到這有些咂舌，心想啥家庭啊，學了七年導演，就差個畢業作品快畢業了。

生個病就不讓拍了？

他這個普通家庭家庭出生的人聽不懂，但大感震撼。

不過雖然每個人背景家庭不同，但有時候還是會受到同樣的壓力。

就像那時候他想外出闖蕩，但父母要求他考編當老師一樣。

本質上沒有太大區別。

他倒是能理解姚亭亭。

當然，理解不多，只有一點。

只聽姚亭亭接著說道：“不過我還是不想放棄，于是我對他們說：假如我能一步不停地從1樓爬到6樓，就讓我繼續拍。”

說著姚亭亭突然笑了笑，看向林川，“會不會覺得這個條件其實也沒有那么難？”

“很難。”林川一臉認真，這次他沒有半點違心。

正常人一口氣地從1樓爬到6樓都有難度，更不用姚亭亭一個女孩子。

還是生著重病的女孩子。

似乎是林川的反應讓姚亭亭很開心，于是她帶著笑容繼續道：

“好在我做到了，也順利拍完了《頂缸》，還憑著這個畢業作品拿到了最佳短片獎，以及幾個最佳導演。

于是我更加堅定了導演這條路，要拍出更多好的作品來證明自己。”

“可是……”姚亭亭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

“當導演不是只要拍好作品就行的，以前拍短片的時候沒感覺，那時候的攤子小，劇組就是我做主。

現在拍網劇才發現，方方面面的制約那么多，不僅需要做好本職，還需要和各方打好交道。

但這好像不是我擅長的，這次有朱真華幫我，但是下次呢？”

姚亭亭搖了搖頭，目光愣愣的看向林川，“你說，我是不是不適合當導演？”

“你想放棄？”林川有些詫異，不過他也能理解。

當理想和現實產生偏差，而自己又無能為力的時候，確實很容易會產生這樣的情緒。

不過以他后世的眼光來看，姚亭亭是拍完這部劇的，所以她肯定會調整回來。

不過林川又一想，如果是自己頂替了白競爭，從而導致某些蝴蝶效應，讓事情的發展偏離原來軌跡了呢。

這讓他有些擔心，想著還是出口勸慰一下。

不過姚亭亭的反應讓他安心了許多。

只見姚亭亭迎著陽光，揚起自信的笑容，語氣堅定的說道：

“以前我沒放棄，現在更不會放棄，不僅不會放棄，我還要把我失去的，親手拿回來。

不惜一切代價，誰也阻擋不了。”

見姚亭亭重拾信心，林川也替她高興，連忙豎起大拇指夸贊。

“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到的。”

林川和姚亭亭走回片場的時候，他發現對方整個人都肆意飛揚了許多，完全不見之前的郁結煩悶。

一副念頭通達的舒暢模樣。

不過林川有點奇怪。

因為他總感覺姚亭亭不像是想通了什么，更像是決定了什么。

有種決絕的意味。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