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不準張三武如今的態(tài)度，元初便想著自己先進去看看，于是在和猴子交代了幾句后也就飛進了府邸中。

這座府邸位于均州城的中心區(qū)域，緊鄰著城主府而建，所占面積自然是不小的。

從上往下看著府邸內(nèi)來來去去的下人，元初最終在一處僻靜的院落內(nèi)找到了張三武。

幾棵桃樹下，他正坐在石桌旁用朱砂在一張張符紙上描繪著什么。

與他處的大量的人氣相比，這處院落附近只有兩名官兵把守在不遠處的拱門旁，偶爾有些下人靠的有些近了，也會在及時反應(yīng)過來后匆忙離開。

噗通———

元初落在附近的樹梢上，把瞌睡蟲彈將出去輕松放倒了兩位官兵。

伴隨著官兵摔倒在地面上的聲音響起，桃樹下的張三武立馬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手持青銅寶劍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誰在那！給我出來！”

張三武厲聲喝道，緊接著就見一只麻雀兒落在了院落內(nèi)，以極快的速度膨脹開來化為他先前所見過的那頭白狼。

“是你……”

看著對方愣神的模樣，元初道出了他對外使用的稱謂：“凌虛子。”

“放心，那兩個官兵只是睡著了，過不了多久就會醒來。”

張三武心情很是復雜，若說挨了一頓打后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臉上的腫塊到了現(xiàn)在也沒完全消退。

可那時也確實是自己有錯在先，沒有調(diào)查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就聽信了他人言語，出手不成反被拿下。

還得是對方饒了自己一命。

想到這里，張三武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中有股難以言喻的煩悶感，難以消去。

“神不迷，魂不散……魔君……”

口中輕聲念叨著，他向前一步踏出就對著眼前白狼一劍砍出。

這一劍中沒有殺氣。

青銅寶劍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元初微微后仰將這全是破綻的一劍躲過。

正欲開口就見張三武收了劍，十分鄭重的對他行了一禮，說道：

“先前所作所為全乃我之過錯，日后若有什么我能幫的上的，只要不違背天地良心，凌虛開口我一定不會推辭。”

“只是如今事態(tài)危急，均州城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小子我厚顏請求凌虛能夠救一救這均州城內(nèi)的百姓。”

均州城處于危機之中，想讓我?guī)兔Γ?

想到昨夜突然出現(xiàn)的餓死鬼，元初仿佛在這城內(nèi)聞到了其余妖邪的味道。

來此府邸，原本也只是為了看看張三武能不能帶著自己和猴子出城，沒想到還能碰上這么一檔子的事情。

元初疑道：“均州城今日之所以封城，莫非就是因為如此？具體是什么事情，詳細說說。”

聞言并沒有直接回答，張三武反而是反問了元初一個問題：“昨夜在那炁真觀舊址內(nèi)出現(xiàn)的兩只惡鬼，應(yīng)當是被凌虛所除去的吧？”

白日里回憶著那餓死鬼身上的傷口，張三武就覺得很有可能是猛獸利爪所致。

而且最近幾日符合這個條件，他又見到過的思來想去也就只有先前的白狼，所以他才會在此時問出這個問題想向元初進行求證。

“沒錯，是我除的妖。”這沒有什么不好說的，元初隨即追問道：“所以均州城的危機和昨夜里的兩只惡鬼有著關(guān)聯(lián)？”

點了點頭肯定了元初的猜想，張三武無奈說道：“那兩只惡鬼其實是餓死鬼……一般來說只有大荒之年時，才可能出現(xiàn)那么一兩只。”

“可最近的這段時間以來，城內(nèi)出現(xiàn)的餓死鬼數(shù)量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這些餓死鬼能夠感染普通百姓，讓他們也成為潛在的惡鬼。”

“這些被感染的百姓什么時候妖化，也不是以往的我們能夠完全掌握的，有時在一瞬間有時又可能要等上大半個月的時間……”

停頓了片刻，看著元初狼臉上神情變化張三武繼續(xù)說道：“如今城內(nèi)被感染的百姓，多是一些性格孤僻，家中無什么錢財?shù)母F苦人家。”

“普通人變?yōu)轲I死鬼前，會經(jīng)歷一段暴飲暴食怎么也吃不飽的階段，昨日那化為惡鬼的李員外就是如此。”

元初哪能不明白，如果按張三武所說城內(nèi)有不少百姓被感染了……

那為什么只有李員外，他在經(jīng)歷這個階段時會以怪病的名頭被城內(nèi)其他百姓知道？

只因李員外家中富裕，才能夠得大量的食物填補他的食欲，其他窮苦人家的百姓還想暴飲暴食？哪來的這個條件。

怕不是感染爆發(fā)沒多久，就已經(jīng)被活生生給餓死了，沒有表現(xiàn)出相應(yīng)的特征自然不會被其他百姓所得知。

所以，封鎖城池是為了不讓這些被感染者去往其他城池免得造成災(zāi)害擴散，不禁止外面的人進入是為了防止引起恐慌，派官兵看守城門逐一盤查，更是能夠減少入城的人數(shù)。

“均州城城主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在他的授意下這些官兵才會如此配合我。”

“城內(nèi)方便動的，我讓這些官兵劃出了一大片區(qū)域用來隔開安置他們，不方便動的則是派了一部分官兵時刻監(jiān)視。”

“至于那些隱藏在暗處，還未被我們所發(fā)現(xiàn)受到感染的百姓，才是最為棘手的……”

大致了解了均州城所面臨的危機，元初忽然覺得他就算想幫似乎也幫不上什么太大的忙。

處理這件事，要么從源頭入手讓百姓不再被感染，要么在百姓妖化時以雷霆手段直接出手，防止感染蔓延。

可這兩個方向如今都難以達成。

不知源頭在何處那該如何處理，百姓妖化也不全是一瞬間的事還需等待一定的時間，他又不可能一直在均州城內(nèi)待著不走。

除非，張三武知道該如何處理。

等下，他剛才似乎說什么時候妖化不是以往的他能夠掌握的，豈不是說……

果然如元初所想，只見張三武對著他又行了一大禮，緊接著再次請求道：

“經(jīng)過卜算，今明兩夜將會是近年來陰氣最為旺盛的兩個夜晚，不出意外所有被感染的百姓都會在今夜妖化。”

“而我則會去紫元山處理妖化的源頭，我本擔心自己離開后，城內(nèi)出現(xiàn)餓死鬼時將無法盡快將其除滅，未曾想凌虛竟會來尋我。”

張三武說完又想躬身行禮，剛伸手就被白狼抬爪攔了下來，元初能夠看出他內(nèi)心確實有些慌張，生怕自己會拒絕這一請求。

“行我答應(yīng)了，在你離開均州城的這段時間內(nèi)，由我來解決因妖化而產(chǎn)生的餓死鬼。”

“只不過，那紫元山難道不是如今炁真觀所在？你又為何要去那里處理妖化源頭？”

有些干巴得擺了擺手，不管元初怎么問這一問題張三武都只是別過頭去不言不語，到最后也只能作罷，向他問出了另外一個疑惑。

“你所擔憂的，不過是怕自己離開均州城后，餓死鬼會傷害到城內(nèi)其他的百姓。”

“既然如此，去求助當?shù)爻勤蛭磭L不是一個好辦法，一城城隍豈會棄城內(nèi)百姓于不顧？”

這個問題倒是讓張三武很是郁悶，他自然不可能沒有去過城隍廟，回過頭對著元初將均州城城隍怒罵了幾句，之后說道：

“城隍廟我早就去過了，那老城隍很久以前就答應(yīng)過我，會在我離開均州城后帶著麾下陰兵在城內(nèi)除妖。”

“結(jié)果前些日子我再去城隍廟尋他，他竟然裝作不在廟內(nèi)，就是不現(xiàn)身，我觀城內(nèi)香火仍舊匯聚而不消散，那城隍分明還在城內(nèi)！”

真的假的，城隍爺竟然會想著推卸責任？

城隍應(yīng)當鑒察民之善惡而禍福之，領(lǐng)守衛(wèi)地方護佑百姓之職，事情若是鬧大了這均州城城隍就不怕天庭怪罪下來？

對于元初來說，除妖本就是他在這三界當中所要做的事，既然均州城內(nèi)有妖那他就會去除，幫張三武的忙也不過是順帶罷了。

一城城隍要是瀆職天庭肯定會管，想到這里元初也不打算繼續(xù)深揪下去。

只是不知那些被感染的百姓，若是得知自己已經(jīng)成為將死之人，又會有怎樣的想法。

……

暮色蒼茫，黑云壓頂透不下多少月光。

在城內(nèi)官兵的要求下，百姓盡管有著一些怨言，也盡可能配合著早早回到自己家中。

外來的那些客商們，也都住進了大大小小的客棧內(nèi)不許在外逗留，他們所需要支付的費用則由均州城城主府一概負責支付。

城西某一間略顯破舊的房屋內(nèi)。

油燈芯在銅盞里爆出火花，張老漢正用皸裂的拇指摩挲著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打在青磚地上，讓張老漢的影子正好擋住了他和多年的妻子之間。

“城主老爺?shù)故墙鹳F，和以前一樣不讓出城也就罷了，連巷口的餛飩攤都掀了。”

“今晚難熬咯……沒了那餛燉攤當宵夜讓老頭子我如何消夜？”

他佝著背往燈油里添了勺桐油，混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繼續(xù)說道：“也不說為什么要在黃昏時就早早的讓我們回屋，有些活都還沒……”

話音卡在喉間。

燈影忽的暴漲三尺，將他妻子的影子扯的細長扭曲，耳旁似乎傳來了啃食食物的聲音。

絲絲縷縷的血腥味傳進鼻腔。

“家中應(yīng)該沒有多余的肉食……”

張老漢額頭冒汗，這才發(fā)覺今夜寂靜的可怕，原本聽到他說話都會進行回應(yīng)的老伴今夜卻沒了動靜，就連常有的嘆息聲也都消失了。

拿起油燈小心翼翼的向著身后照去，只見張老漢的老伴正背對著他，低著頭不斷的啃食物著什么東西。

壯著膽向旁邊移動了幾步，隨著張老漢定睛一看，他那多年的老伴啃著的分明是她自己的胳膊！

就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啃下去，仿佛沒有痛覺，仿佛啃不到盡頭。

手一抖差點拿不住油燈，張老漢看清了她老伴的臉，那是怎樣的一張臉？

浮腫的面皮下有什么東西在游走，像是十指在揉捏面團，五官向上扭曲已和他腦海中的畫面相去甚遠。

“翠娥？你這是怎么了？”

指尖顫抖不止，手中用來添加燈油的勺子一個不小心落在了地面上，于青磚接觸產(chǎn)生了一道細長的哀鳴聲……

老婦人聽到這一尖銳的聲音，當即停下了對自己胳膊的啃食。

她呵呵一笑回頭看向了張老漢，嘴唇逐漸張開越張越大，直到完全露出了上下兩排沾滿血絲的牙齒。

佝僂的脊背發(fā)出爆裂脆響，指甲刮過榆木桌面發(fā)出陣陣刺耳的噪音，嘴中分泌出大量的口水止不住的滴在了地面上。

這詭異的笑容看的張老漢差點摔倒。

他踉蹌著后退好幾步，看到老伴起身就要向他走來再次后退了好幾步，直到后腰撞上米缸，這才驚覺退無可退。

“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究竟發(fā)什么了什么……翠娥你醒醒，是我啊！是我啊！”

那張陪伴了他四十余年的面孔，如今卻成為了今夜揮之不去的夢魘。

摔倒，惡鬼撲來。

油燈被腥風掀翻，火光剎那間消失。

張老漢恍惚看見，妻子的指甲離他的脖頸只有幾寸的距離，眼底不由自主的濕潤然后流下一行淚……

砰———

木窗連帶著部分墻體被忽的撞開，似有月光照在了張老漢的眼皮上，今夜的月亮分明被黑云給牢牢遮住，又哪來的這么亮的月光……

我，竟然還活著？我，還有知覺？

顫抖著睜開了雙眼，張老漢就見自己的妻子倒在了那張已有許多年“歷史”的床上。

床板因為撞擊碎裂成了好幾節(jié)，他那變得如此詭異的老伴正倒在那里，沒了氣息。

回首望去，有什么東西從窗戶的位置猛的躍出，帶起一陣風打在了張老漢的臉上。

他沒有看清那道身影到底是什么，只是隱隱覺得先前的那道白色光芒應(yīng)當是月光，也只能是月光……

撿起油燈重新將其點燃。

老漢緩步走至老伴的尸身旁，只感覺全身的力氣在此刻被快速抽離，腳底一個不穩(wěn)再次跌到在了青磚上。

口中不斷的呢喃道：“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