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那虎妖腮邊的筋肉微微抽搐連帶著五官凝成了一團，喉間滾動對著犀牛妖一陣欲言又止后說道：

“大王吩咐我等輪流巡山，正是為了時刻警戒那惡蛟出沒，而我們卻在此歇息……”

惡蛟出沒？

水中的元初聞言陡然一驚。

花果山中的小妖何其之多，此處地勢極為特殊，被除了他之外的精怪發現本來就在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今日偶然撞見的二只妖精很有可能擁有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在生死簿預告了死期的關鍵節點上，此時虎妖口中的惡蛟恐怕就是那角木蛟了。

“唉！大王他整天來時風去時雨，哪有空查驗我等目前的情況，虎兄休要害怕！”

虎妖正欲往下說，其身側的犀牛妖就已經伸出手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語。

“更何況那惡蛟全無神智，遇妖殺妖，手段頗為殘忍，不如躲在此處以保全性命。”

“待到黃昏時分再回洞府，倘若惡蛟真的出現就說是死里逃生，反之則說此次巡山并沒有異常之處，想來大王也不會責怪我們。”

水底睡蓮旁，元初屏息凝神。

零碎言語裹挾著水流，斷斷續續鉆入他的耳中，只言片語終是拼湊出完整的來龍去脈。

不知從哪日開始，花果山北麓突然多出了一條通體纏繞著藤蔓，來歷不明的青鱗蛟龍。

那蛟龍每隔約莫三十日的時間，就會外出覓食大肆吞噬血肉，所過之處如同颶風過境。

凡血氣鮮活之物，不論是豺狼虎豹還是初開靈智的精怪皆被卷入其腹。

更奇的是這惡蛟雙目混沌竟無法溝通，仿佛沒有神智只剩下本能對于食物的渴求一般。

偏偏他的戰力非同小可，曾有幾位妖王相約出手阻攔，結果只討得重傷而歸的下場。

從以往那惡蛟出沒的地點來推算，這幾日他有極大概率會在附近現身，所以眼前的虎妖和犀牛妖才會被他們的大王派出來巡山。

元初之所以不知道這事，只因為他常年待在水簾洞天周邊，花果山占地之大導致惡蛟造成的影響無法波及影響到他所在的區域。

此時此刻，他基本能夠確定這惡蛟就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角木蛟了，雖然無法理解角木蛟為何會失去神智，但這未必不是一個機會。

畢竟只有進食本能的野獸，總比那神智完備的天庭正神容易欺騙。

“原來他們是為了躲角木蛟，所以才來這里的嗎？有意思……倒是個絕妙的餌料?！?

那巡山二妖遇上他也算是倒霉透頂了，或者說元初在某種角度上也有些同情他們了。

不同于因地勢天災等，可以通過遠離對應事物來渡過的劫難，因人禍而產生的劫難會牢牢鎖定住元初。

不管他身在何處，劫難總會在生死簿記載的時間內被牽引到他面前，關于這一點他曾在花果山的一些小妖身上驗證過。

虎妖和犀牛妖為了保全性命選擇逃避，卻陰差陽錯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也許在閻羅王的生死簿上，他們本就該在今日死去，倒應了那句在劫難逃的讖語。

……

半個時辰的時間轉瞬即逝。

隨著一聲低吼從森林深處傳來，地面砂礫簌簌跳動。

早驚動附近的野獸向著遠處極速奔逃，無外乎些狼蟲虎豹麖麂獐狐等……

它們的呼吸沉重，胸膛劇烈起伏，仿佛身后有著無法抵擋的災難在追趕。

“不好！這是碰上那惡蛟了！怎么會如此倒霉？虎兄，咱們得快些離開這里！”

大量野獸直直沖進了布滿霧氣的池塘，虎妖和犀牛妖見此情形，哪里會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剛想與獸群一同逃生，便感覺到渾身汗毛倒豎，竟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俗話說，禽有禽言，獸有獸語。

元初雖有獸身內里卻是人魂，對于這獸語可謂是一竅不通。

撥開擋在眼前的睡蓮，望著倉皇奔逃的獸群雖不解百獸哀鳴，卻見麂子眼中映出的青光愈來愈近，越來越亮。

能造成如今這等局面的，不是那天星臨凡又能是誰？

一道綠芒裹挾著木靈清氣以極快的速度飛來，半空中血水翻涌連綿不絕，藤蛟蜿蜒百丈其蛟首正直勾勾盯著面前的獵物。

青鱗刮過巖石發出金鐵之音，所過之處摧枯拉朽，如發狂的野獸一般直撞的棵棵古松斷裂，地面塵土飛揚。

瞥見木蛟的第一眼，元初就已褪去魚身恢復本體，于劫難爆發的那一瞬間再次催動偽七十二變改變了身形。

體內骨骼脆響如冰裂，周身銀毛頃刻間石化成為了青苔斑紋，最終化作一顆石子躺在了大量的“同類”身旁。

……

二者之間的距離本就不遠，虎妖與犀牛妖短暫的停頓，使他們徹底喪失了逃生的希望。

萬念俱灰下那虎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忽覺背后傳來了一陣鉆心劇痛。

定睛一看，竟是犀牛妖化為原形以犀牛角頂了過來，緊接著好似使出憑身最大的力量將其頂向了角木蛟所在的方向。

“虎兄！煩請你拖上一拖這惡蛟，我好脫身去和大王匯報此間異狀！”

虎妖哪里想的到，一同巡山已久的犀牛妖會把他當作逃離的誘餌，斑斕皮毛頓時炸成鋼針，當即怒吼而出：

“老犀你竟敢如此對我！”

話音未落，虎妖還沒回過神來角木蛟的蛟尾就已經狠狠的抽打在了他的身上。

力道之大如同萬千根鐵棒一同揮下，直打的他瞬間露出了原形，身軀生生裂成了兩半。

那犀牛妖見此哪敢繼續停頓，趁著角木蛟的蛟首正銜著半截虎尸大口小口的啃著吃，轉身便打算朝著獸群離開的方向逃走。

咻———

還未等他跑出多遠的距離，慌亂下未曾發覺一顆石子很是突兀的破水而出。

以不符合常理的速度和重量，擊打在了他后腿上，隨后借著龐大身軀的遮掩翻滾到了一旁的密林后。

“不！”

犀牛妖滿臉怒容，一個踉蹌就這么倒在了角木蛟的身旁，回首就見一只蛟爪帶著耀眼的青芒重重拍在了他的額頭上。

“你這孽畜爾敢！”

咒罵聲戛然而止。

沒有放下口中的虎尸，角木蛟蛟爪中青光與血色纏繞，似乎正不解這犀牛妖為何會愚蠢到自己跑到他的爪下。

這種疑惑來的快去的也快，也就繼續投入到那啃食血肉的正事中。

片刻后。

那角木蛟吃著口中的野味正歡，忽似心有所感般看向了元初先前待過的位置。

他用雙爪按著龐大的虎尸與犀牛尸，將頭直挺挺的伸入水中，整片水面因其口中的血液流出，蕩起了陣陣血紅漣漪。

“咕咚——”

水中的游魚因外界的動靜不見了蹤跡，寂靜的水底被角木蛟里里外外探查了個遍。

實在無果后，他這才收回了蛟首繼續啃食著爪中的食物化作青光騰空，撞向了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