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吐！

只是一瞬間，子嬰臉都憋白了！

虧得是李信是個機敏的，立刻上前道：“酈將軍此戰當居首功，不知可曾遇到我軍的王離將軍了？”

這本身要問的是，可曾遇到長公子，但是政治覺悟有七八層樓高的李將軍怎么可能出這般差錯？

“不錯！酈將軍此戰，當居首功！”

只是片刻時間，子嬰就把那種強烈的不適壓了下去，總歸沒在萬眾矚目下被熏吐了，否則的話，那真是太丟份兒了。

好在，他一路走來，煙熏火燎的煙子也把他的臉熏的夠黑，就是湊在近前的酈商，都沒有察覺到秦王陛下先前那短暫的不適感。

“陛下，末將方才聽著，王離他們應該在那邊！”

酈商熟練的把桓楚的人頭揪著頭發，拴在褲腰帶上，扭頭指了一個方向。

這時候，數十騎舉著火把小跑而來。

為首一人，不是別人，正是王離！

子嬰眼神一震，就看著王離勒住戰馬，哽咽著翻身下馬，撲倒在了子嬰馬前，痛哭道：“罪臣王離，參見陛下！數十萬大軍盡折于罪臣之手，死罪也！”

子嬰翻身下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痛苦的王離，俯身攙扶了起來，拍了拍比自己高一頭的王離的肩膀。

“此皆乃是二世皇帝倒行逆施，將軍何罪之有？”子嬰說完這話，又動容地看向其他跟著王離趕過來的士卒們，大聲喊道：“我大秦將士，又有何罪？我大秦百姓！又有何罪？”

“陛下——”

王離大喊了一聲，滿是哀情！

“陛下！”

跟隨著王離而來的秦軍將士，亦跪下口中大喝，神色悲愴中，又透露著一股蒼涼雄渾。

“陛下！”

酈食其一看這場面，大家都跪下，他也扯了一下自己兄弟酈商，大喝一聲跪了下去。

酈商不明就里，但只是看著兄長這么做，自己就跟著這么做便是。

“陛下！”

“嘩啦啦——”

成片滿是死人的戰場上，無數的人跟著跪了下來。

子嬰環顧一圈整個戰場，觸目所及除了這些跪在地上看著自己的軍漢，還有正在噗噗燃燒著火焰的軍帳，斷了氣，橫七豎八躺在戰場上的尸體，被軍士們隨后擺放在一邊上的人頭……

甚至，那些先前就跪在地上投降了的桓楚叛軍士兵，這會兒也在看著他。

子嬰的內心，忽然有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情緒悄然生出。

“天下之民，非反叛也，唯求活也?！?

子嬰大聲道：“將士們，都起來吧，那樣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嘩啦啦——”

甲葉震動的聲音響成一片。

“所有愿意歸降的士兵，不得隨意打罵羞辱。”子嬰又吩咐道。

“喏！”

李信抱拳一禮道。

王離看著身旁的李信，眼底深處閃過一抹羞愧之色。

自己的祖輩何其輝煌？

軍功戰績，都以滅國來計算。

可自己……

“另外，立刻發布告示，收攏從洛陽潰散的我大秦將士前來此處匯聚。”

子嬰又道：“發探馬往北邊探查各種情況?！?

“軍中戰損，斬獲等各種情況，都迅速整理上報！”

“除了打掃戰場的軍士之外，還需要往北邊設置一些或明或暗的崗哨，發動人手修筑烽火臺，以防備叛軍得知此處楚軍覆滅后，大舉興兵來犯！”

“喏！”

諸將齊聲應諾，一個個對于秦王子嬰，都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

尤其是李信，他對于秦王是認知最清楚的人。

放在以前的話，秦王子嬰可沒這么清晰的頭腦??！

果真，人是會進步的。

相較于剛剛從關中走褒斜道竄逃到漢中時候的秦王，現在的秦王，成長太多了。

子嬰巡視了一圈戰場，最多的還是看到死人。

好大兒嬴昂的消息，他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開口問。

但好在，做了這么長時間的秦王，他還是忍住了。

換成以前，估摸著第一眼看到王離，就要大聲詢問這件事情了。

就算不問這件事情，那也要立刻詢問一下洛陽城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這些，都得忍一忍……

至少，等回到博望城里邊，坐下來喝口熱水再問。

子嬰騎著馬，往博望城走去的路上，還是沒見到嬴昂。

終于，到了臨時征用房屋設置的帥府時，他看到了跪迎自己的好大兒嬴昂。

“父王！”

嬴昂穿著干凈嶄新的衣袍，可是子嬰翻身下馬將他扶起來的時候，卻嗅到了血的味道。

“你受傷了？”這四個字，到了嘴邊上，又憋了回去。

“傳令下去，大軍得勝，要在帥府擺酒慶功！”

子嬰下令道。

“喏！”

韓談應了一聲，立刻吩咐人手去準備。

參與了戰場的諸將，也都各自去洗漱更衣。

子嬰拉著好大兒，一路繞到了后院，這才松開了他的手。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

子嬰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嬴昂，嘴唇抿了一下，眼神閃動。

“把衣服脫了。”

嬴昂一愣，遮掩道：“父王，我沒有受傷?！?

“阿父親自來嗎？”

嬴昂只好轉身，把衣袍一件件脫下。

子嬰看到嬴昂健壯的胸膛上，有三個鮮紅的血印。

“去把軍醫找來！”

子嬰立刻道。

嬴昂急忙道：“父王，是被箭矢射中前胸，兒的鎧甲厚，這是箭矢撞擊的力量，不礙事的。”

“上了藥再說！”

子嬰瞪眼道。

嬴昂不敢再說什么，披著衣服，立在邊上。

須臾時間后，軍醫匆匆趕來，看過之后，確認是箭矢撞傷，未曾射穿鎧甲。

子嬰親自給嬴昂上了藥，包裹了起來，又告誡了一番，父子二人這才坐在屋內說起來了自關中分別后的事情。

“兒臣的事情，父王大致也知道了，本來我當初就準備回到關中的，但是后來聽著項羽叛軍到了，我就動了心思，找到了惠文君，和她一起來到了洛陽外邊，混成服徭役的人……”

嬴昂解釋了一下：“項羽叛軍所到之處，發動了繁重的徭役，讓百姓為叛軍提供糧草等等這些東西，兒臣也是在這個時候，得以見到了王將軍的?！?

子嬰清楚這件事情有多么危險，好大兒的有勇有謀，真是大大超出他的預料。

“受苦了?！弊計胼p嘆道。

“兒臣不苦，只怕不能為父王分憂?！?

看著這張年輕稚嫩的臉，子嬰一時間頗為感慨。

這孩子雖然不是自己造出來的……但是理論上來說，確實是他的DNA造出來的。

總而言之，情感上是有些奇怪的。

只不過，叛軍的壓力，把這一切都給壓了下去。

“洛陽那邊，降卒嘩變，項羽親自調兵，大概有五萬余人直接死于非命。”

嬴昂接著說道：“惠文君和我約定，她帶著一些人往北邊跑，我帶著一些人，和王離將軍往南邊跑，如此一來，既可以分散項羽追兵的壓力，也可以多活一些人?！?

子嬰拍著好大兒的肩膀：“做得很好……”

“只是，章邯、司馬欣、董翳他們這些人在大軍嘩變的時候，可有什么作為？”

聽到這話，嬴昂的眼神瞬間變的可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