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沛公請這邊說話。”
張良微微含笑,三人一起到了大殿外的一處觀賞亭中坐下。
張良這才道:“如今之際,沛公一不可驅士兵入山征糧……”
他的話還沒說完,劉邦就哈哈笑著拍著張良的肩膀:“子房啊,你真是我老劉肚子里的蛔蟲,我他娘正想著讓樊噲帶人去山里征糧呢!”
張良并不在意劉邦這舉動,只是微微頷首一笑。
“沛公,你可發安民榜,告之秦國遺民,下山安居樂業,我軍必定秋毫無犯,眼下已經十一月了,天氣越發寒冷,百姓待在山林中本就難過。”
“只要你的安民榜一出,這些秦國遺民必定會下山回到家中的。”
“那我們不還是沒有糧草?”劉邦疑惑道。
“沛公,此處不可征糧,那自然可以派兵前往別處征糧,關中那么大,數百萬人口,又不是所有的人都躲到了山林里去。”
張良微笑道。
“而且,這些百姓你秋毫無犯,必定可以獲得好名聲,等項羽到了后,項羽必定殘暴征糧,如此一來,兩相對比之下,沛公的名聲自然就壓過項羽了。”
“高啊!”劉邦豎起的大拇指,幾乎快懟到了張良的眼睛上。
“子房,你這一招,實在是太高了!”
“沛公過譽了。”張良微微一笑。
“那現在又有人污蔑,說是我散布謠言,不想讓項羽入關,說他要在新安屠殺二十萬秦軍降卒這事兒……”
劉邦愁苦著撓頭:“這又當如何呢?”
“沛公調兵出城,駐軍霸上,下令各處城門打開,再派人去恭迎項羽入關,將子嬰燒毀棧道,逃亡漢中的事情告知他。”
張良琢磨道:“再分派出人手,前往修建棧道,也一并稟明項羽。”
“修棧道?”劉邦不解:“子房,那棧道都燒沒了,我還修他干嘛啊?”
“哎,沛公此言差矣。”蕭何聽出味兒來了:“我軍一旦這樣做,項羽就算有所懷疑,也找不到借口發作。”
“更不用說,還有咸陽百姓也已經下山,這些人分了秦國的國庫錢財,正是富得流油,到時候項羽軍一番劫掠,得了好處,再看我軍依舊順從,還在為攻打已經逃亡漢中子嬰而修建棧道,他項羽還能挑出什么問題?”
“好!”劉邦歡喜地拍手:“就照你說的做!”
“傳令下去,讓盧綰去帶人去發安民榜,樊噲帶人去櫟陽、云陽、漆縣等地征糧。”
張良聽著劉邦的話,略感吃驚。
漆縣、云陽也算是關內重鎮,位于涇河流域,自鄭國渠修建之后,涇河流域也成為秦國的糧倉之地,往此處去那是一定能征到糧食的。
至于櫟陽,那是秦國的老都城,肯定也能征繳到糧食的。
他還真沒想到,劉邦對于關中地理,竟然還挺熟悉。
“另外,沛公軍中有不少戰馬吧?”張良這番話是不想說的,但是發現劉邦遠比自己想的更從諫如流,也就干脆一并說了。
“那可不是!”劉邦笑道:“我稍后讓人挑選是十匹,不,一百匹好馬,送到你營帳去!”
“不不不……”張良笑了起來:“我并非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項羽到了關中,沛公你的戰馬只怕難以保存,必定會被項羽強征走,所以而今有個好辦法,便是將你軍中的戰馬留下部分做養子,其余的都送往陳倉。”
“陳倉在何處?”劉邦問道。
張良道:“一路往西邊走,過眉縣,那是秦國以前囤積糧食的倉庫,但是我已經打探清楚,秦王子嬰入漢中之前,也把這里的糧食都分發給關中百姓。”
“所以陳倉既空,項羽斷然不會放在心上,卻反而成為了沛公屯戰馬的好地方。”
“哎呀,子房啊,你這話簡直說到了我的心坎上去了啊!”
劉邦摟著張良的肩膀,那叫一個開心,走了幾步后,劉邦又問:“可要是,項羽他發現了呢?這我又該怎么說?”
“沛公就說,陳倉那邊地勢寬闊,便于跑馬,你把戰馬囤積在那里,是為了防備其他的諸侯軍眼紅,到時候問項將軍討要。”
張良的一切應對說辭,似乎早就想好了一樣。
“走,擺酒,今個兒,我和子房不醉不歸!”
劉邦揮著手,大聲咋呼著。
蕭何跟在兩人身后,暗自琢磨著這些辦法的可行性。
戰馬這事兒……
劉邦先入關中,是得了不少的好馬。
可是,放在陳倉……
不知為何,蕭何總覺得陳倉不是個善地,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對勁。
只是,任由他怎么在心中反復推演,也找不出這陳倉有什么破綻。
唯一的危險,就是項羽察覺陳倉藏匿了戰馬。
但這不算什么,已經有了說辭準備。
除非……
蕭何朝著西南方向看了一眼。
他兀自冷笑了一下,快步跟上了前邊拉著張良,熱情說話,好似多年摯友一樣的劉邦。
偌大的秦嶺進出漢中,自古以來便只有褒斜道一條路。
褒斜道現在被燒毀了,天知道什么時候能修好?
秦王子嬰除非會飛!
從天而降出現在陳倉。
秦時代的生態很好,故而山林覆蓋率極高。
躲避戰亂的百姓往山里一扎,想找到雖不說難度高,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公子昂待在最靠外圍的一部分黔首圈子里,第一時間就得知了劉邦發布安民榜,宣揚軍隊秋毫無犯,百姓自可下山,重回故居云云這類的事情。
同樣,也偶然得知了劉邦已經派人去重新修建棧道,準備往蜀中招降秦王子嬰的事情。
劉邦的安民榜寫的相當漂亮,說自己是解救天下苦難百姓的人,和剛剛上位,廢止秦法,愛護百姓的子嬰一樣的人云云。
公子昂看著身邊那些黔首們有了松動的心思,便知道自己不能在這里待著了。
百姓自古以來都是最好忽悠的。
山上的時候是這樣,下山的時候,也是這樣。
公子昂在黑夜里借助著夜色悄悄離開。
十一月中旬的天氣,夜間雖然有月色,但是山林中的氣候已經很低了。
他一連往山里走了兩日,期間遇到了三次惡虎,至于其他的野獸也見了不少。
若非是身上背負的強弓足夠硬,只怕就要變成老虎的點心了。
這一日,天上已經開始飛稀碎的碎米雪。
公子昂辨別了一下方向,認清楚了道路后,找到了一處極為隱秘的山洞。
這山洞內有人生了火,籌備了米糧肉干,甚至還有虎皮蒙的床。
公子昂撫摸著那掛在一邊上曬干了的老虎頭。
射殺老虎的人箭術超凡,是從眼睛里射進去的,其余部分的皮毛,沒有半點損失。
“怎么?又來勸我和你一起去漢中投奔你父王了?”
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忽然從公子昂身后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