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莊主一身本領，為何甘愿在此做個牢頭，十二年默默無聞？”李天風淡笑著看向橫躺于地的四人，也不待他們回答，自顧自地道，“不過是對這江湖心灰意冷，避世自保罷了。”

四人均是面色一怔。

李天風這話，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

武功均屬一流的他們，當年投身日月神教，自有一番抱負在心間。

誰曾想任我行性情暴躁、威福自用，行事手段酷烈殘忍，與志在行俠仗義的他們格格不入，等到了東方不敗，不僅酷烈手段未減，還寵信奸佞，大肆殺戮教內元老，這才讓四人萌生退意，討了個西湖牢頭的差事，以期遠離江湖爭殺。

沒想到，最終還是沒能逃過一劫。

“確實如此，沒想到李掌門年紀輕輕，倒是洞察世事、通曉人心，嘿嘿，我們敗得不冤。”黃鐘公感慨出聲，帶著幾分釋然。

“敗得當然不冤，我卻是瞧你們不起。”李天風用著最和緩的語氣，說出了最“刺耳”的話語。

除黃鐘公外的三人臉色漲紅，張嘴想要反駁，卻有些詞窮。

確實是輸了，輸得不容置喙、徹徹底底，沒什么好說的了。

“空有一身武力，明明對這世道心有不滿，卻自甘墮落，逃避于琴棋書畫之間，玩物喪志，還自詡隱士高人，不過四個懦夫自吹自擂罷了，可笑至極。”

赤裸裸地，毫不遮掩。

李天風將江南四友身上最大的遮羞布徑直扯了下來，沒留一絲情面。

“你厲害！你了不起！你清高！”丹青生驀地情緒崩潰，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武功高又怎么樣？行俠仗義又怎么樣？還不是被人殺了全家，全都沒了，全都沒了！”

李天風神情一滯。

江南四友被人殺了全家？這卻是從未聽過……

但想來也說得通，四人如此武功業績，卻心灰意懶、壯志皆消，必然是遭遇了重大變故的緣故。

這四位，本性都不壞，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單純，像他們這樣的人去混江湖，若不是武功好又抱團，怕是早都被吃得渣都不剩了。

逃避勾心斗角，正因為不擅勾心斗角，最終卻還是死在了他人算計下。

皇圖霸業笑談中，不勝人生醉一場啊……

李天風有些理解江南四友的心境了，但這并非是他想要的。

“被殺了全家？就躲起來哭鼻子，那要武功何用？”

李天風不屑的話語，激怒了江南四友，只見臉色本就血白的黑白子神情越發陰沉，冷笑著道：

“嘿，他們倒是血債血償了，可又有什么用，人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我們四兄弟仗義行俠，到頭來，又落得什么好？江湖正道不會另眼相看，教里更不會高看我們一眼，反而私底下嘲笑。這世道，做好事沒好報的。心有不甘又能怎樣？遠離這世道便是了。”

李天風深深看了一眼黑白子，起身將四人的穴道解了開來。

江南四友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翻坐在地后，茫然地望著立于場中的李天風。

“說你們是懦夫，卻是一點也沒錯。”

李天風緩緩搖頭，沉聲道：

“現在這江湖，派系分明、山頭林立，爭殺不講對錯、只看站隊，動輒禍及家人、滅人滿門，多見大欺小、強欺弱、一點不講武德。這樣的江湖，善與義淪為隨時可棄用的遮羞布，人人自危，進而人人自惡，終致人人自食苦果。”

“四位看到了這江湖的可怕，想要避開它，可你們卻忘了，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想要徹底避開，又談何容易？正如今日，我與向右使算計謀劃，將四位一網打盡，但就算沒有我們，焉知日后不會有圖謀四位武功、家財之人，再掀腥風血雨？”

江南四友相視一眼，想起前半輩子的血雨腥風，均是面露苦色。

原以為茍且便可偷生，誰成想最終也是個妄想。

江湖便是如此，猶如鳥巢，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四位，江湖病了，得治！不能任由這惡病蔓延下去了。”

李天風神情一肅，目光灼灼地掃過眼前四人，肅聲道：

“今后這江湖，要立個規矩。我要讓四位這般俠骨仁心之士不再擔驚受怕，要把江湖爭殺關到秩序的籠子里，重建一個和諧互助、競爭有序的新江湖，四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這……”

江南四友一下子被問懵了。

和諧有序的新江湖？聽著倒是挺好的，可這是說說就行的？

“李掌門志向遠大，可是……”

黃鐘公話音未落，便聽李天風冷笑道：“此番走脫了任我行，那日月神教必要來向你們問罪，你們可想好了怎么應對？”

“這……”

四人更懵了。

方才還沒空想起此節，現在被李天風提起，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以教中的酷烈手段，犯下如此大錯，他們必然難逃一死。

“前不久，你教三名長老率眾追殺長老曲洋和衡山劉正風，被我擒下后放歸，曲、劉二人如今正跟我共事。”

李天風說到這兒，輕輕嘆了口氣，裝作為難地道：

“曲、劉二人與我私交甚篤，我出手替他們擋災乃天經地義，你們的事，我倒是也想幫忙，可畢竟師出無名，四位莊主，你們也不想看我為難吧……”

聽音知味，除了黃鐘公看得通透外，其余三人可還沒到那個境界。

黑白子率先投降：“李掌門，黑白子愿效犬馬之勞，望李掌門搭救！”

“丹青生愿效犬馬之勞！”

“禿筆翁愿效犬馬之勞！”

……

看著三位弟弟毫無氣節的模樣，黃鐘公心中長嘆一聲，只能一甩長衣下擺，顫顫巍巍地長揖在地：

“承蒙李掌門不棄，老朽之身，愿為掌門之馬前驅，以成宏圖大業。”

四兄弟向來共同進退，既然弟弟們做了選擇，他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拖后腿。

“好！好！好！”

又收四員大將，李天風心中大快，氣勁外放，將四人下揖的身子托起，笑著道：

“既然成了自己人，那便不用這么客氣。”

“日月神教的事，我替你們擋了。”

李天風的武功四人有目共睹，是否天下無敵他們不清楚，但在他們心中，終歸是跟東方不敗有的一拼的。

江南四友心下頓時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