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城深秋。

云嵐不顧臉皮，磨著身子舔放在地上碗里的米飯，身子灰黑衣服破爛，趴著模樣如一條野狗。

對面一對壁人，咧嘴諷笑。

吃完，云嵐在衣服上蹭蹭嘴角，這才望向牢外，問起心中所想。“我還能回去嗎？”

“朕沒追究你叛國罪名，還妄想回京，真是可笑。”

男人顛倒黑白說著，云嵐哆嗦身體冷哼。

是他哄著跟匈奴和親，里應外合，匈奴王后知打斷自己手腳，囚禁地牢百日。

大計已成，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他嫌惡話語。

他說自己叛國罪，京中父弟必會身陷囹圄，那是抄家滅門的罪名。

云嵐亮眸漸暗，轉被毒恨充斥，擰眉瞪著男人。

唐煜悠悠開口。“朕已經，請他們到地府喝茶了。”

鬢角青絲已有雪花，飄忽在眼前，諷刺著自己的心甘情愿。

身體忽顫抖厲害，肚子隱隱作痛，鼻子里流出股熱流。

“你做了什么！”云嵐大聲吼著。

轉眸盯著地上米飯，靈光閃現，有毒！

牢外容芝露出狠毒模樣，死死瞥籠子里瘋癲的女人。

“云嵐，你離開京城那刻，已經背負叛國罪名，天下都已知曉，為國為民，皇上都不可能留你。”

“見你一面已是天恩，你如此不知好歹，真是煞費了皇上的苦心。”

好，好，好，顛倒黑白！

容芝見女人臉色出現青紫，毒藥開始發作，繼續說道：“云軔那個小子，在慕靖手下過得好，剛去追突厥殘兵，不久就會有好消息。”

若是看在自己的份上，留云軔一條活路，那也是極好。

門外有了腳步聲。

壯漢提溜著，兩個白布纏的東西進屋，還滴滴嗒嗒滲著紅色液體。

唐煜見東西滿意笑了笑。

“皇上，都已辦妥。”那人跪倒稟報，“云軔那小子是個有種的，身中百箭一個時辰才死，讓我苦等。”

云嵐大吃一驚！

一個是云軔的，那另一個是，大慶戰神慕靖。

“唐煜，你混蛋！”

容芝笑出了聲。“哎呀，云軔這孩子，時運不濟。”

以聯姻之名，滅突厥，收兵權，堵眾口！

好算計，真是好算計，一箭三雕。

云嵐感覺耳鼻喉熱流直往外冒，肚腹內絞痛劇烈，雙眼視線開始模糊，慢慢變成一道虛影。

容芝火上澆油。

“還愣著干嘛，快打開讓姐弟重逢。”

“調皮鬼。”，唐煜饒有興致在她小臉蛋捏了一把。

云軔面容平靜，嘴角突起，云嵐明白這是強忍劇痛留下的。喉結處凹凸不平，血跡已經凝固，可見割人頭時多殘忍。

旁邊慕靖的面容也是如此。

他們都是大慶的戰神，永遠的英雄。

云嵐嘶啞著喊出最后一句話。

“唐煜，你忤逆先皇，陷害忠良，導致兩國交兵戰火不斷，數以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你就不怕上天譴責嗎？”

唐煜對上云嵐要吃人的目光。

蠢貨，強弩之末還能，射出這樣兇人的目光。

正午陽光很暖，邪進一抹照在唐煜玄色龍袍，云嵐似看見九條金龍騰空而起，雙眼猩紅張牙舞爪。

“朕是王，王說什么就是什么！”

“沒了修史的御史，朕想寫什么就寫什么。”

唐煜，容芝，二人邪笑綻放。

云嵐努力記住兩個惡人嘴臉，去地府定要在閻王爺面前告一狀，好好懲罰他們。

*

靖王府。

云嵐平靜坐在婚房，她剛被人抬進來，不到一個時辰。

重生醒時，云家蒙冤落獄不足倆月，意外的是，她卻被繼母賣給慕家，做沖喜側妃。

蒙了好會兒才醒悟，前世慕靖在百日內，為云家解圍，自己上金殿面圣，唐煜一見鐘情，衷心求娶，文帝做主在金殿賜婚。

后來匈奴圍困皇城，唐煜救駕有功封太子。自己出游時偶見匈奴太子，他對自己鐘情，后文帝中毒箭駕崩，國喪之日匈奴起兵謀反，慕靖領命征討結果兵敗，匈奴太子以求娶自己名義，愿意講和不戰。

這才有了里應外合，自己在牢獄慘死之事。

云嵐心里恨意襲上，眸光里的冷厲如冰劍，看得人渾身難受。

翠香把鬧房的丫頭們打發走，轉頭想問要不要換身衣服，等著一會拜見老太君，錯眼神間，她家小姐表情兇狠，像被厲鬼上身似的。

急忙來到她身邊，驚愕道：“王妃你怎么了？”

云嵐回神淡笑，回：“沒事，想起了從前事而已。”

翠香暗嘆息。

自己跟弟弟逃荒到京都，不料弟弟感染風寒露宿街頭，是小姐心善給自己銀子，醫治弟弟的病，蒼天不長眼，弟弟還是去了。

無奈自賣自身到了云府當丫鬟，分配在大小姐院子做事，到了她才知道，妾馬氏克扣月例，幾兩銀子是仨月飯錢，全都給了她，與小姐只能饅頭就白水度日。

老爺忙政務，從過問內宅之事，直到及笄，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幾年前改的款式。

眼前她家小姐，精容華服，一身富貴之氣，這是她們不敢奢求的夢，如今苦盡甘來，如愿而至。

“小姐，要不換套衣服，去給老太君請安。”

云嵐擺手。“把頭上的簪環去掉，然后去王爺書房。”

“好。”翠香把云嵐頭上，復雜的簪環麻利取下，云嵐脫去最外一層氅衣，起身出了慕府為她準備的嵐院。

正時初夏，天氣悶熱，剛走到門檻處，慕府分派在外頭侍候的嬤嬤跟上，攔住去路，恭敬問道：“王妃去哪？”

云嵐看了眼，橫在門檻間的嬤嬤，一身藏青常服，發髻上銀絲玉簪格外注目，花紋如此熟悉，她好似哪里見過，下意識問道：“抬起頭來？”

那嬤嬤遲疑一瞬，抬起頭低目，一雙斷眉肯定了云嵐所想，果然是她，容芝的乳娘嬤嬤。

前世就是她，給自己端來碗飯，斷眉間嫌棄的表情，她能記一輩子。

真是冤家路窄！

云嵐淡掃過，起身要走，復又被嬤嬤攔住，冷著聲音道：“老奴奉王妃娘娘的命，特意在此候著，轉告側妃娘娘，新婚夜必須在屋里度過，明日同王妃娘娘，一起拜見老太君。”

云嵐如冰潭的聲音落下。“我若是執意要去呢？”

嬤嬤絲毫不慌張，依舊用身體擋住去路，并順著她的聲音答：“老奴只是奉命行事，側妃娘娘若執意如此，容下人把王妃請來，講講府里的規矩。”

“規矩？你說的規矩就是，一切以王妃為主，以王妃為尊！”

嬤嬤身子微顫辯解。“娘娘可不敢胡說，王府自然以老太君，王爺為尊。”

“我能醫治王爺的病，你為何攔我！”

“還是說，王妃娘娘得意守活寡，不愿意讓王爺醒！”

字字如霹靂，激著嬤嬤的腦門。

這剛進門的側妃是個硬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