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間，余道明暗暗放出神識，不由心中一喜，感概起來：

“尋常筑基初期，神識或可覆蓋方圓一二里，經此一番生死掙扎，我倒平白增長了一二里，一飲一啄，系之于分，果真天道好輪回！”

突然，余道明的耳邊一下響起司馬寧則，不帶情感波動，十分輕巧，卻又極具威嚴的嗓音來：

“多行殺伐，方可為吾左右臂膀…”

余道明心頭一緊，縱身落到院子，神色泠冽，深深一拜，語氣低沉：

“謹遵法旨！”

余道明就這么一直彎著腰，馱著背，他在等司馬寧則開口說話，盡管余道明歸心似箭，卻是不敢向司馬寧則提出來，生怕犯了司馬寧則的忌諱。

他的心中自是明了，言多則必失，故而，以一種十分謙卑及其惶恐的弱者姿態，展現在司馬寧則眼前，這是隱忍，也不得不忍。

終于，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方小院之內，再次響起了司馬寧則略顯不耐煩的話語來：

“從哪來，回哪去吧！莫非，還想要我留你在這都護府過大年不成？”

“諾！”余道明又作三拜，沉聲道：

“公子若有差遣，只需往我家瑯琊山來信一封，道明必飛馬而至，聽候尊命！”

話語方落，余道明耳邊即刻傳來司馬寧則冰冷的嗓音來：

“啰啰嗦嗦，吵我不得凝神靜讀，你這條命，可賠不了，我閱一書卷的時間，若再聒噪，休怪我將你打殺了…”

余道明身子一怔，不再言語，取出小院陣旗，打開陣法，他微微拱手，將陣旗擱在石桌上，暗暗探出神識，遠遠避開閩山的弟子，順著來時的路，三步并作兩步，快步離去。

……

華家，青囊山；

此山高約萬丈，袤五百余里，山頂常年云霧翻涌，走進山腳便感覺呼吸一暢，使人心曠神怡。

越往上靈氣愈加充沛，尤其在山頂更是靈化稠成了靈霧，若是練氣修士到此，恐會有如牛飲池水一般，醉酒微醺，醉起靈來。

此山，何故如此？

只因這青囊山蘊含著一條三階靈脈，山頂搭建著幾間茅草屋，一間牛舍，牛舍里面有只大黑牛，正細細咀嚼著各種靈植枝葉、半碎的靈果。

站在茅屋前的柵欄邊，一眼望去，十來畝被七色土覆蓋的靈田，各種珍貴的靈芝，二階、三階天材地寶，郁郁蔥蔥，繁花簇起。

不多時，一位身材中等，頭發花白，四方面龐，膚色黢黑宛若莊稼老漢的老人，推開柵欄，架起牛來，朝著靠近懸崖邊上一塊空閑的靈田而去。

大寒的天氣，山頂上更是寒風凜冽，放眼瞧去，這老者只穿了一件泛黃被磨損得起了皺褶的背心。

老人十分嫻熟地將曲猿犁套在大黑牛背上，輕輕揮動小皮鞭，拍在大黑牛背上，口中念念有詞：

“啊，唄唄勒勒！”

“勒勒！”“唄唄！”

忽然，大黑牛稍稍甩動了一下牛尾，口吐人言，語氣很是無奈：

“老祖宗，俺黑夫好歹是個紫府…紫府大妖，這樣做實在是有失面皮啊…”

“唉…”黑牛邁開四蹄，極其規律，慢慢在地上拉出一條深深的溝壑來，它鼻孔冒著粗氣，低沉道：

“老祖宗啊，想您堂堂紫府巔峰的大修士，怎會這般無聊，在這青囊山頂，宛若田間老漢，一待就是十來年，每日就擺弄這幾塊靈田，實在無趣得很吶！”

黑夫頓了頓，悵然道：

“俺這嘴里，都快淡出個鳥來了…”

“你這頑牛…”華安宇輕甩皮鞭，抽在黑牛背上，笑著啐罵起來：

“跟著老夫難不成還委屈你了？

“別的妖獸，還沒你這樣的運道呢…！”他望了望其他靈田里，長勢良好的靈植，輕聲道：

“這些年來，老夫種出的靈植大部分不都進了你的口中，如是不然，短短十來年，你怎會就快突破紫府初期了？”

“嘿嘿！”黑牛加快步伐，三下五除二，就來到了田坎邊，它扭著身子，拉起第二條溝壑來，朗聲道：

“老祖宗，俺這不是就發發牢騷嗎？”

“您老海量，可莫要生氣哈…！”黑牛邊走邊說，朗聲道：

“不有句話叫宰相肚里能撐船嗎？”

“你倒有了點見識，牛嘴里竟能吐出點文墨來…”華安宇深深嘆氣，神色悵然，自顧自念道：

“老夫要破除妄念，感應天道，方能結成金丹，這才在這青囊山頂耕了十年的地，可惜，可惜…，如今連個眉目也沒有…”

“唉…”華安宇拉動繩索，示意黑牛停下腳步，他緩緩走到懸崖邊上，駐足而立，溫聲念道：

“我華家在此立族，已歷二十一世，共計五千三百二十一載，太祖他老人家，更是一以佃農的身份，修成筑基，方才掙脫了枷鎖，得以重獲自由身…”

華安宇笑了笑，神色盎然，溫聲道：

“據我族內歷記載，太祖他老人家也有一頭黑色大牛，即便是修成了筑基，依舊還主動找上別人，給人耕種靈田，每耕一畝，別人給他五十塊靈石，然而太祖從不多要，每次只取三五塊靈石…”

“一來二去，四周的修士，都認為他老人家，是個老實人！”

華安宇轉過身子，望著黑牛，眼中露出一抹深意，自嘲笑道：

“若非如此，老夫又怎會留你性命…？”

聞言，黑牛身子一怔，眼皮緊緊皺起，暗暗驚呼道：

“俺就說嘛，這老家伙怎會如此好心，原來還有這么一層深意…”

它凝神一息，嬉笑道：

“嘿嘿！老祖宗這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太祖宗他老家人可真是個老好人咧！”

“哈哈哈！”華安宇放聲大笑，高聲道：

“這樣的世道可不容不下老好人…”

忽然，他的神色泠冽起來，目光森然，邪魅一笑，擰眉問道：

“沒有雷霆手段，殺伐果斷，如何在六親無靠情況下白手起家？”

華安宇一對眼眸，微微瞇著，沙啞道：

“太祖他老家人乃世之梟雄也！”

“老祖之言…”華安宇神情恍惚，一臉癡迷，深深念道：

“假以時日成大器，敢笑天下盡牛羊！這是何等氣魄！何種豪情！”

黑牛聽得悚然，目色驚懼，腦中大白，它回過神來，卻是發現自己好似癱瘓了一般，全身乏力，不能移動腳步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