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蛇兀術”、“隱忍二十載”、“將成紫府”…

堂中余人，將這些字眼串聯起來，他們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一副“圖窮匕見”的場景，這才明白，為何近日族中時常發生騰蛇掠地…

還未等余道明繼續言語，堂中有幾人就已嚶嚶呀呀，咋咋呼呼的說出口來。

“這可如何是好？”

“祖宗基業或將毀于一旦…”

“應讓家中天賦上佳者先行轉移…”

“……”

余道明神色晦暗，微微搖頭，暗暗嘆息，族中無人可用，只盼小輩些，快些成長起來，獨當一面。

余道娥與余秉中，微微搖頭，四只眼中盡顯失望之色…

余道凌余嗣昌二人，各自低垂著腦袋，腦中盤旋著些許，尸位素餐、德不配位的思緒。

“肅靜！”余秉中面帶慍色，高喝一聲，這位老人已有數十年未曾動怒，蒼老的臉上，顯露著幾條青筋，下頷微微地顫抖著。

他怒目咬牙，身后顯露出一把銀色大弓，四只金色的箭矢懸在弓上，引而待發，似一把半開著的折扇，一時箭聲飛鳴，徒然堂下響起呼呼的風聲，余秉中橫眉冷對，冷冷道：

“祖宗基業？爾等有何顏面見祖宗…，再聒噪，老夫一箭先將你們…”

四人趕忙求饒，這才驚醒，族中傳言，這位大長老，年輕時可是家中四房脾氣最烈的…

余秉中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早間被那兀術驚了一下，后來瞧見自家后輩如此不堪，覺得他們吵鬧，亂了心神，方才起了一番嚇唬的想法…

他心中升起無限凄涼，轉過念頭，眼神幽暗，暗暗想到，有些罵名，卻是不該讓道明去承擔，也該讓家中晚輩多多歷練歷練了…

余秉中思忱一息，朗聲道：

“我意改革族制，凡族中各處要職，不看年歲，只論賢能！”

這句話語四下傳開，游蕩著、回響著…

須臾，一行人神色各異，或神采奕奕、或一臉凝重、或神色頹然，先前話語的四人，有的面色蒼白、有的則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眼露釋然，雙肩下沉，好似卸下了千斤擔子一般。

余道明抬起下頷，雙眼冒光，單手握拳，由衷嘆道，三伯高義…

“族制改革，還需好好拿個章程，權且延緩！”余秉中神識一動，將銀弓收回，凝目望著余道明，扯了扯嘴角，輕輕說道：

“道明，你且將心中謀劃先行說來…”

余道明微微抿嘴，喉嚨上下翻動，頓了頓，身子稍稍前傾，環視左右，點頭道：

“此前我曾前往趙錢孫三家闡明要害，三家皆推諉，故此這才去了周家，周知行思量一番給出一個要求…”

“是以嗣成到他家為質？”余秉中忙于確定答案，輕輕問道。

余道明默然兩息，吶吶道：

“并非…為質，是以…贅婿…”

“你糊涂啊！”余秉中腦中有如白光炸裂，眼前暗黑，大叫一聲，稍緩幾息，他面露寒光，神色幽幽問道：

“若百年后，周家以…”

余道明心中了然老人顧慮，朝著余秉中恭聲道：

“三伯安心，我會叮囑嗣成，叫他緊鎖精關，子嗣之事，將行將緩…，待家中安定，便將他族譜除名，并且再添族規，凡入贅出嫁者，不復余家之人…”

余秉中面色漸緩，腦中不由地浮現余嗣成那溫潤謙和的君子模樣，癡癡呆愣，黯然幾息，小聲地問道：

“可否換一人選？他可是你唯一的血脈…”

唯一的血脈！

余道明眼中閃過一絲悲涼，凄然答道：

“家中適齡，能入周知行眼者，唯嗣成嗣昌二人…”

咋聽此言，余人盡皆低眉，余嗣昌神色大變，面色由紅轉白，腦中不斷浮現“青冊”上余嗣成的家族貢獻值，心中升起無限羞愧，自覺無臉見人，恨不能找個地縫鉆了去…

他眉頭緊鎖，眉心處仿佛擰成了一個死結，雙眼半瞇著，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么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一臉的糾結與猶豫，終于眼中露出一抹清明，目光堅毅，趕在余道明開口前，站直起身，拱手道：

“嗣昌愿為家族分憂…”

余道明抬起眸子，望了余嗣昌一眼，緊緊咬著嘴角，一字一頓，沉聲再道：

“吾家麒麟半廢，豈能再失稚虎…”

余道娥眼眶微紅，心中戚戚然，縱然身為筑基，哪怕再配上二階丹師的身份，在此刻只一個勁覺得，自身之渺小，家族大事，竟讓小輩舍身求全，一時哽咽起來，柔聲問道：

“所配何人？”

余道明身子一怔，面色泛白，垂下頭去，苦澀回道：

“周知行的第三女，周英茹…”

“周家絕脈？”

人群響起一道驚呼聲，眾人相顧無言，垂頭喪氣，滿目悲翳…

余秉中多年深居，一心玄修，盡管從未聽聞過那周英茹，但此時聽得堂中言語，瞧得眾人變化…

心中明悟，黯然一息，突然感到心尖一陣痛楚襲來，他哆嗦著手臂，慢慢捂住胸口，雙眼閉合，眼角噙淚，口中幽幽吐出幾個字來。

“嗣成為族所累…，吾家欠他…”

“三伯言重矣！”余道明趕忙上前兩步，攙扶著老人，滿目關切，待到老人緩和，他這才后退半步，目光如炬，面色凜然，沉聲說道：

“身系家族興衰，豈因福禍避之…”

他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在空中回響著，壓下眾人陰翳之色，各自聳立著肩膀，神情激昂，頓感心中生出一股豪情，化悲憤而為力量，轉憂傷而成堅毅。

不知是誰小聲嘀咕一聲，“家族興衰，福禍不避…”

頓時有人站立起來，立得筆直，聲情并茂，跟著大喊起來：

“家族興衰，福禍不避！”

一時滿堂皆立，站立四方，合圍一圈，雖只十來人，卻是聲若雷音，震得窗幕輕輕顫抖著…

悠悠半響，余道凌目露遲疑，深深望向余道明，欲言又止，僅僅只在一息間，只瞧見他緊咬牙齦，快步來到余道明身前，滿臉羞愧，拱手道：

“今日方知族兄心中大義，小弟此前竟妄想與兄一爭高下，實在有辱家風，心中汗顏，還望族兄諒解！”

“道凌不必憂懷！”余道明虛作扶手狀，雙眼冒光，提起腳跟，上前半步，拉著余道凌，朗聲道：

“兄弟同心，共克時艱！”

余道凌抬起眸子，眼中倒映出余道明堅毅的模樣，眼神炙熱，渾身顫抖著，高聲回道：

“修我戈矛，與兄同往！”

余嗣昌頓感熱血沸騰，趕忙閃出人群，來至二人身旁，眉若劍鋒，彎腰曲背，拱手作揖，語氣沉沉地說道：

“小侄亦然…”

余道明余道凌相視一笑，心懷慰籍，暗自感概，家有余子，定能昌盛…

兄友、弟恭、子孝，內平外成…

余人見狀，盡皆開懷一笑，余秉中本是欣喜的，卻是突然腦中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微微皺眉，眼中露出一抹擔憂之色……

老人默然片刻，收回思緒，垂目道：

“與周約在何時？”

“三日后，嗣成大婚之時…”余道明黯然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