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輾轉(zhuǎn)難眠的一個夜晚，午夜的時候，老夫妻倆又開始對著皎潔的月色發(fā)愁。

衛(wèi)君孺盤點了家中資產(chǎn)，滿打滿算也不過一百二十多萬錢。

公孫賀今日把能借的同僚都借了，左右也不過只有二十萬錢，他交好的那些同僚，都是一群窮逼，借不了多少錢。

“要么，明日我入宮問三妹借點？”衛(wèi)君孺開口。

公孫賀急忙搖頭：“你可不要給皇后添亂！她現(xiàn)在自身難保。”

衛(wèi)君孺哼了一聲：“你們男人都一樣，年老色衰了便不顧夫妻感情……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也經(jīng)常晚歸。”

公孫賀急忙擺手：“打住！不要胡鬧！我可不是陛下喜新厭舊貪圖美色！”

……

聽到老兩口心態(tài)還算樂觀，公孫敬聲稍稍放心，便打算回去睡覺。

方才他真怕丞相父親承受不住這么大的壓力，所以才特地偷偷跟過來看看情況。

“小郎，您在這兒作甚？”

府上管事的話暴露了正在偷聽的公孫敬聲。

你說我在這干什么？撒尿！

狗一樣的東西，一點眼力見沒有！

公孫賀和衛(wèi)君孺走了出來，看了一眼公孫敬聲，旋即問管事道：“有事？”

那管事道：“阿郎，太子送來了二十萬錢，說給你解燃眉之急用。”

公孫家作為太子黨在朝的最后一股力量，如今公孫家出了這么大的簍子，太子沒有當(dāng)做看不見，雪中送炭的送來了二十萬錢，不免讓公孫敬聲對這名太子有了些許好感。

這樣有情有義的太子，為什么最后會被漢武帝放棄？

公孫敬聲依舊有些想不明白。

公孫賀淡淡的對管事吩咐道：“去告訴太子的人，說這份情誼公孫家領(lǐng)了，替老夫謝謝太子。”

“喏！”

等管事離去后，公孫賀才對公孫敬聲道：“跟阿耶走走。”

“哦。”

盛夏夜晚，天上繁星如棋盤，星羅密布，皎月熠熠生輝，將公孫府后院照耀的如同白晝。

涼亭內(nèi)，公孫賀落座，伸手。

公孫敬聲給他倒了一壺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冰水解酷暑。

“太子是個好人。”

公孫賀語重心長的開口，這個丞相父親連桑弘羊都罵狗卵子，漢武帝都噴狗叫……唯獨提到太子卻給了這么一個評價。

“仁義、善良，是一名君子，是非公斷分明，是一個好儲君，但未必是個好兒子。”

“啊？”

公孫敬聲有些不解的看著自己的丞相父親。

“你表哥和舅舅活著的時候，太子的地位很穩(wěn)，堅如磐石一般的穩(wěn)。”

回憶往昔，公孫賀感慨：“老夫無能，沒有你表哥和你舅舅那么猛。”

“他們活著的時候，大漢的屑小們屁都不敢放一個，見到公孫家和衛(wèi)家的人恨不得跪下舔鞋！”

“時局變也。”

“陛下此前去泰山等地外出，太子執(zhí)政，政事處理的井井有條，冤假錯案都在他手中平反，百姓歌功頌德。”

公孫敬聲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的丞相父親：“阿耶，既然太子這么優(yōu)秀……為什么現(xiàn)在和陛下的關(guān)系卻不太好？”

這一直都是巫蠱之禍的問題關(guān)鍵。

公孫家和太子一衣帶水，這些日子公孫敬聲也想明白了，只有讓太子順利登基，公孫家才能永保富貴。

可……這有可能嗎？

“屑小都蹦出來了。”

“還記得阿耶和你說你姨夫窮兵黷武把大漢弄得民不聊生嗎？”

公孫敬聲點頭。

公孫賀道：“刁民不安穩(wěn)，那就需要官吏去鎮(zhèn)壓，于是酷吏橫行，官場上許多人都曲意逢迎陛下，奸臣越來越多。”

“太子執(zhí)政的時候，手段明顯和陛下不同，那么太子要登基，這些屑小還能活？”

公孫敬聲沉思許久，他這才明白原因所在。

所以諸如江充、蘇文甚至按道侯韓說等人才會不斷在漢武帝面前搬弄太子是非，因為他們不想死。

太子登基，他們就要死，所以他們要干掉太子！

公孫賀看著自家兒子若有所思的樣子，欣慰的點點頭：“你雖驕淫跋扈，但總歸還不是傻子，能明白就好。”

“阿耶和你說這些話，是要讓你明白現(xiàn)在的局勢，一步錯步步錯，不要隨便添亂，以后不要做錯事，說錯話。”

“時代變了兒子，爹未必能給你頂?shù)米×恕！?

“此番事你勿要再添亂，阿耶會處理好的。”

公孫敬聲汗顏，真沒想到在丞相父親眼中，我是那么的不堪啊，不過不要緊，馬上你就會知曉你兒子的神通廣大！

“還有一件事。”

公孫賀瞇著眼，看著自家兒子，道：“你此番辭了太仆，未必不是好事。”

“此前你是外朝官，不能隨便勾結(jié)……啊不，去見太子。”

“但現(xiàn)在你不是官了，以后多去找太子敘敘舊，畢竟是你表哥呢。”

公孫敬聲呆呆看了一眼公孫賀，什么叫大智若愚，這才是真的大智若愚啊！

他居然還嗅到了機會？

他這擺明了是想讓我做他的嘴替，他不方便說出來的話，讓我來說。

太子身邊沒有人才，沒有能商量對策的人，但以后可就不一樣了！

夜深了，公孫賀打了個哈欠，叮囑公孫敬聲早早睡覺，自己也背著手離開。

我的丞相父親……不簡單啊！

這一刻，公孫敬聲忽然對自己的老爹有了更多的了解。

回到書房，公孫敬聲抱著資治通鑒從前到后開始仔細(xì)閱讀，以后這就是自己的活命寶典了，得研究透徹了才行。

……

麒麟殿，燈火通透。

江充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對漢武帝道：“陛下，今日公孫敬聲未召入宮，微臣予以糾正，他竟膽大包天毆打微臣。”

“若是其他貴家子都紛紛效仿，恐怕朝廷不法之風(fēng)又要蔓延，請陛下嚴(yán)懲公孫敬聲。”

漢武帝眉宇微蹙，問道：“他入宮作甚？”

江充道：“說要賑災(zāi)，我問去何衙門作甚事他也不說，態(tài)度十分囂張蠻橫，他乃丞相子，更該做表率作用，若給與懲罰，恰能給其他權(quán)貴子做典型。”

漢武帝沉思片刻，搖頭道：“他是要賑災(zāi)，此事緊急，且就由著他吧，此事過去若還如此再予以懲罰。”

江充愣了一下，趕忙道：“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