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四五小時后,林望和逐光者們,才走到霧氣中,那處臨時歇腳點。
半塌的黃泥崗哨,外墻歪斜坍塌,梁柱外露,射孔處還有腐朽弩機。
腳步聲中,林望和士兵們點燃火把、撞破霧氣,把物資搬進崗哨內。
雖然已經坍塌腐朽,破敗不堪,但殘存的墻壁,依然能給人們一處歇腳地,以及更重要的——安全感。
整個過程里,那個霧族人一直低聲祈禱,林望聽了一會兒,發現只是些無意義的禱辭,便沒有過多關注。
等到物資都搬運完后,林望坐在地上,問旁邊士兵——那個叫老周的葬系俗師,一個他困惑了許久的問題。
“探索霧氣的事,整個聯邦,只有你們逐光者在做嗎?”
“當然不是。”
可能是同為葬系的問題,那個老兵對林望態度很和氣,笑道:“如果只有咱們逐光者在和霧氣打仗,聯邦養這么多軍人干什么?”
“鐵河軍、鋼骨軍,包括你們北地人的北地軍團……整個聯邦所有的軍人,都在和霧氣作戰。”
“只不過,大部分軍團都是防御性質的,防止霧靈突然出現,威脅到人類世界。”
“唯有咱們逐光者,是進攻性質……”
頻道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大聲打斷了老周的話:“咱們算什么進攻性質啊!甭自己夸自己了,咱就是調查!一群斥候罷了!”
“切……”老周啐了一口,無奈笑笑,對林望說,“他說的也對,咱確實不能算進攻——霧氣無窮無盡,誰也擊敗不了它。”
“不,咱們就是在進攻。”老喬的聲音響起,語氣深沉嚴肅,接過了話題,“逐光者想想要做的,是探索霧氣背后的真相。”
“傳說,在三皇時期更早的時候,這個世界是沒有霧氣的。”
“那時候的世界,比現在遼闊許多。但現在,霧氣已經把人類的生存空間,壓縮到這么小。”
“如果逐光者能夠在未來的某一天,弄清楚霧氣的真相,我們就有辦法解決霧氣的問題,讓人類重新擁有遼闊的土地……”
老喬嚴肅又認真的聲音,在頻道里響著,突然他話音一轉:“喂!你們幾個!物資擺放不符合操守!起來重擺!”
林望和老周都是一愣,老周搖頭笑了笑,對林望說:“其實進攻霧氣的,也不光是咱們逐光者——有不少民間組織,也在做這樣的事。”
“還有民間組織?這么大膽?”
“對,霧氣雖然詭異又危險,但危險的背后伴隨著的,是無窮的機會和財富。”
老周隨手抓起一把土,在林望面前揚灑出去,“在你我看來,這只是一把普通的土,但在祖系或者蠱系俗師眼里,就是難得的俗術材料,可以用來做陶壇,或者黏土娃娃。”
“所以有很多俗師自發組織起來,組成探險團、傭兵團之類的組織,以接任務或者自發的形式深入霧氣。”
“他們中的大部分,都在冒險的過程中,獲得了驚人的財富,以及相當的實力成長。”老周慢悠悠說道。
一個年輕士兵的聲音冷不丁響起:“除了荒狼團。”
瞬間,整個頻道里,幾乎所有士兵都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荒狼團?”林望好奇道,“他們怎么了?”
“那群可憐的笨蛋。”老喬在頻道里,也發出了笑聲,“那群家伙,是整個湯升城最倒霉、運氣最差,也是最笨的笨蛋。”
“講講?”林望好奇心上來了,“他們怎么個倒霉法?”
士兵們七嘴八舌的,在頻道里興致勃勃說起來了。
“這群家伙,幾乎每次進霧氣,都會遇到些倒霉事。”
“別這么說,不進霧氣他們也會遇到倒霉事。”
“他們的隊長在路上走著,都被突然發瘋的市民攻擊過。”
“別的團進霧氣,都是越來越壯大,荒狼團進了幾年霧氣,規模小了一半。”
“安靜!”老喬的聲音突然響起,“閑聊時間結束!抓緊時間休息,恢復體力!”
逐光者畢竟是軍方,士兵們在聽到長官命令后,立刻執行,頻道里一陣連綿不斷的“收到”后,立刻恢復了安靜,短短十幾秒后,林望就在頻道里,聽到了細密的鼾聲。
老周也對林望揮揮手,轉身就在地面上躺下,閉上雙眼:“睡一會兒吧,我們要走的路還很長。”
林望也找一處安靜的墻角,躺下身去閉上雙眼。
正常來講,他如果趁這個時機,進入夢境世界,或者進入自己的巨樹空間,都可以得到休息。
但考慮到自己正在霧氣中探險,要盡可能保證休息效果,所以林望想了想,還是決定好好睡一會兒。
然后,他就感覺到,夢境世界里,有動靜傳來。
那感覺,像是有歹徒把他身體捆綁了起來……
不,不對,比那更嚴重!
有某種類似蛇的東西,在順著他身子纏繞爬行,正將他身子越勒越緊?!
臥槽!我得去看看!
想到這里,林望連忙調動精神力,調頻,連接,一氣呵成。
下一秒,他視線里,出現夢境世界里,自己上次下線時那間小屋。
一切都和自己上次下線前,沒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
“我為什么會被吊在房梁上!”
林望沖著站在地上,歪頭看自己的紙新娘喊道。
紙新娘站在地上,歪頭看著他。兩條雪白紙帶從她手上延伸出來,變長,纏繞捆綁在林望身上,把林望吊起,吊到房梁上。
乍一看,還以為自己是來自尼羅河畔的粽子。
更讓林望吃驚、奇怪的是,這兩條紙帶中,有一條正把他固定在房梁上、捆緊。
而另外一條,則正伸向他面部,如果林望晚醒來十幾秒,這條紙帶就會把他整個頭臉包裹起來。
她要干啥?
林望倒不覺得紙新娘是要殺他,如果她想攻擊他,沒必要選這么復雜……甚至說抽象的方式。
她一定有別的理由。
見林望醒來,紙新娘歪著頭想了幾秒,開始沖著他瘋狂比劃——這一比劃瞬間勒緊了紙帶,差點沒把林望勒岔過氣去。
比劃了幾下后,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有“彈幕”的本事,腦袋頂上呆毛這才彈起來,很快變成一行字。
“相公!外面有怪物在打架!它們正朝這邊來!我怕它們過來發現你,就想把你藏到房梁上!”
“那你裹我臉干啥?”
“防止你出聲音。”
“……合理。”林望臉抖了一下,又仔細聽聽外面,確實隱約聽到有叫喊聲和打斗爆炸聲,他說,“那你放我下來啊。”
紙新娘點點頭,舉起雙手,用力往后一拉紙帶,只聽“崩崩兩聲”,兩條紙帶應聲而斷。
“相公,斷了。”
“坑啊!”林望哭笑不得,“你往后退一點兒……再退幾步……行了我不是讓你出去。”
等紙新娘退到足夠安全的位置后,林望手指一搓,渾身燃起白火,紙帶瞬間燃燒起來,劈啪作響中,林望翻身落地。
落地瞬間,他飛快轉身抬手,一片白霜在房梁上蔓延、紙帶燃燒的火勢瞬間熄滅。
“這地方都是木頭房子,萬一著個火……”
他嘀咕一句后,帶著紙新娘離開屋子,朝著聲音響起的方向走去。
出破屋后,走了沒多遠,一陣綿密的噼啪作響聲,火焰爆燃聲傳來。
林望沖紙新娘打個手勢,自己伏低身子,在一堵矮墻后蹲下,朝遠處看去。
他看到,足足十幾個人類俗師,正慌不擇路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跑來。
跑在隊伍最尾、負責殿后的,是一個綠褲黃衣、高壯魁梧的男人——和老喬那胖大圓滾的身材不同,這個男人肌肉鼓起,壯實得像個健美先生。
此時,這個“健美先生”,踩高蹺戴獅頭,一手抓高香,另一手燃灶火,不斷朝身后扔去。
除此之外,其他俗師也各自施展技巧,朝身后的追敵發動攻擊,試圖阻敵前進。
在這群人身后,大約二三十米位置,林望看到了追擊者。
一團足有六七米高的人形黑泥,腦袋位置,黑泥涌出慈悲相;身上,一件破舊袒肩觀音帔;兩手疊個無畏印,身后拖個黑光相,歪身跌步,搖晃前行。
臥槽,這什么玩意?泥菩薩?
林望瞪大了眼睛。
哪怕他已經在這個邪門世界這么久,這玩意的邪門程度,還是大大超出他的想象。
該不該幫這群人類?
林望瞇起眼睛,暗自思索。
正常來說,在遇到需要幫助的人時,三觀正常的人,都應該選擇出手幫助。
但這是無比詭異的噩夢世界,隨便進來一個人都邪門的不行,天知道跑過來的這些人是什么來頭?萬一和上次一樣,又是一群邪教徒呢?
思索片刻,林望決定再等等,判斷清楚這群人究竟是善是惡再說。
下一秒,他突然看到,那個踩高蹺的強壯男人,猛然扭頭看向他這個方向,語氣又驚又喜。
“哪位朋友在那兒!求你幫我們一把!荒狼團必有重謝!”
……荒狼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