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說？”

這個時候，陳振要裝低調，要似懂非懂，這才是18歲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汪洋辦公室里的煙霧，尚未完全散盡，陳振的心緒已經從《難忘今宵》帶來的小驚喜中被拉了回來。

江懷延掐滅了煙頭，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期許，切入了更核心的話題。

“小陳啊，《難忘今宵》固然是好，但我們倆今天找你，最關心的可不是這首流行小調。”

“哦？”

陳振還得再裝一裝，還不到要侃侃而談的時候。

江懷延接上話頭，“是你在《收獲》上連載的那部《南北少林》！那才是真家伙！”

陳振聞言，心里倒是沒啥波瀾，小說反響熱烈，他早有心理準備，往后靠了靠，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點點頭：

“汪廠長、江主任，您二位消息可真靈通?！?

從西湖回來才幾天？

這傳播速度在70年代末已經算快的了，但陳振沒想到，能那么快被汪廠長和江主任看到，本來還想著過幾天，主動拿雜志給他們瞧一瞧，現在倒省了這個環節。

“你寫的小說太熱門，我們想不靈通也不行??！”

“書店里都賣瘋了！多少人排隊等下一期！咱們廠里搞劇本的、美工的，但凡有點文化愛好的，誰手里不傳閱著一本？

梁曉聲看了不下三遍，天天念叨你什么時候回來，要跟你交流交流，順便取取經。

連我這老梆子也熬夜看了兩宿，那武俠的快意恩仇，看得人心潮澎湃！”

汪洋的眼神里也滿是贊賞，“小陳，你腦袋瓜里到底裝了些什么？《好事多磨》是細膩溫情的現實主義，這《南北少林》又成了刀光劍影的江湖傳奇，風格跨度這么大，卻都能寫得這么抓人！

說說，你對這部小說到底是怎么個想法？是不是心里已經有譜，打算怎么把它搬上銀幕了？”

陳振等的就是汪洋這句話，這下可以不用裝了，端正而坐，說：“汪廠長，江主任，既然你們問到這兒，那我就簡單說兩句？”

“大膽說，說三句也可以。”

“四句也行?！?

“五句再好不過?！?

“六句也沒問題?！?

“……”

倆人加起來一百多歲，搞起笑來也是夠搞笑的，唉！搞藝術的人，都有一顆童心，純純的老頑童了。

陳振嘆了一口氣，弱弱問道：“請問我能講了么？”

“講?！?

倆人哈哈大笑，互相派煙，抽煙，唉呀！倆個老煙槍，好似煙不要錢。

陳振娓娓道來：“第一，解渴。我們這些人，看了太多年的樣板戲和單一題材，八大樣板戲看了八年，膩歪是人之常情，《望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萬人空巷，為什么？

新鮮！

人們渴望新的故事，新的英雄，新的情感沖擊，武俠，特別是帶著強烈家國情懷的武俠，就是一個非常有力的出口。

大家心里都憋著一股勁兒，想看看江湖俠士如何快意恩仇，更想看到俠義精神如何呼應這個變革的時代?！?

汪洋和江懷延都聽得聚精會神，頻頻點頭，陳振的話戳中了他們內心深處，對電影市場敏銳的感知。

“時代在呼喚新的聲音啊！”

“小陳，你繼續說?！?

陳振微微咳兩聲，接著說道：“第二，叫板，市面上不是沒有武俠，但大多還停留在舊小說的范疇，或者比較粗糙，我的想法是，寫一種新武俠。

它不僅僅比武斗狠、門派爭斗，還有‘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魂?！?

汪洋皺了皺眉，問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此話怎講？”

“我寫的《南北少林》里，有少林、武當、峨眉，這些門派爭的是什么？爭到最后，其實大家都不是為了私利，而是為了驅逐外辱、匡扶正義。

主角不是個人英雄主義者，而是被卷入時代洪流，最終選擇和國運綁在一起的武者，這精神內核，是和當前我們努力建設、渴望強大的國家氛圍契合的?！?

要格局有格局，要逼格有逼格，陳振這一番話如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

汪洋眼神一亮，猛地一擊掌，說：“好！說得好！這話有格局！這確實是《南北少林》能引起這么大共鳴的關鍵，它打的不僅是熱鬧，還是精神！”

江懷延也激動地搓著手，說道：“對頭，難怪部隊里反響那么熱烈，建議改編成連環畫，這就戳中那股熱血勁兒了！”

“第三，野心，我想做成一個系列，就像書里少林分南北，武林百家爭鳴一樣，《南北少林》可以只是一個開端。

后面還有《昆侖》、《天山》、《東?！罚骶咛厣拈T派，不同地域的風情，串聯起一個更大更瑰麗的武俠世界。

我想把它打造成一個IP?！?

汪洋和江懷延面面相覷，顯然是懵逼了。

“IP？”

“就是一個可以持續開發的品牌或者系列，電影、連環畫、評書甚至話劇改編，都大有可為。”

“系列？品牌？”

雖然“IP”這個詞對汪洋和江懷延來說有些陌生，但“系列”和“品牌”的意思他們倆是能懂的。

這想法無疑讓他們倆心頭狂震。

這不僅是對一部小說的構思，更像是一個文化工程的藍圖，現在國家在搞改革開放，文化領域正需要這種銳意進取、敢于開創新路子的魄力。

陳振的這份格局和野心，遠超他們倆的預料。

《少林寺》都籌劃多少年了，現在還在寫劇本的階段，如果陳振能把《南北少林》的劇本寫出來，盡快把拍攝提上日程，未免不可以搶在《少林寺》的前面上映。

“小陳，你對改編電影有什么想法？”

“至于改編電影嘛……”陳振沉吟了一下，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輕點著，“我的想法也簡單。”

汪洋和江懷延立刻豎起耳朵，身體前傾，倆人又點了一根煙，喉嚨都成煙囪了。

“你說說看，一句也行，兩句也可以?！?

“三句也沒問題，四句最好不過?！?

“五句也沒事，六句我們也不嫌多?！?

“……”

陳振怔怔看著眼前的這兩位玄冥二老，心生一念，你們倆是逗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