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北影廠宿舍。

陳振正用煤油爐爆炒雞爪，酸辣味嗆得門外的梁曉聲，連打三個噴嚏。

突然門被推開，葛尤頂著那頭濃密的卷發，跟在他的身后，手里還拎著半瓶“特供”二鍋頭，瓶身上“僅供內部招待”的字樣，被牙膏涂得只剩“供內招”仨字。

這一看就知道，葛尤拿了他爸的酒。

“梁老師，你來了？你先坐坐，我炒點雞爪。”

廚房里的陳振，滿頭大汗，根本沒有時間，出來迎接。

“小陳，你平常不都愛做檸檬雞爪，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做爆炒雞爪，還加辣？”

“爆炒雞爪好下酒。”

一會的功夫，陳振就端著一大盤爆炒雞爪出來，看到靦腆的葛尤，腦子宕機數秒。

這貨怎么這么眼熟，但就怎么都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小陳，你快坐下，我給你介紹介紹，這位是葛尤同志，也是剛插隊回來的。”

梁曉聲主動說道。

難怪那么眼熟，原來是葛尤啊，這個時候的頭發還很茂密啊，看臉型，多少還是能認得出來的，就是那頭茂密的頭發，干擾了陳振的判斷。

“你好，陳振同志！”

葛尤很客氣的伸手，說話還是那樣，不緊不慢，中氣不足。

“你好，葛尤同志。”

陳振仔細打量葛尤，他給人第一印象，身體單薄瘦弱。

1976年，葛尤高中畢業后，被分配到京城昌平縣興壽公社插隊，由于他身子單薄，公社安排他從事相對輕松的養豬工作。

他在養豬場負責煮豬食、清理豬圈、給母豬接生、治療病豬等，兩三年的養豬經歷，讓他成為了一名熟練的“豬倌”。

后來他憑借自編的小品《喂豬》，成功考入全國總工會文工團。

“葛尤同志，你看你真是太客氣了，來就來，怎么還帶酒來。”

白天的時候，陳振已經，去市場打了一些散裝酒，買了四斤咸花生米，都是在知青開的攤位買的。

這是陳振來北影廠，第一次花錢。

葛尤這人心口直，單純的就像養豬場里的豬崽，“我媽跟我提起過你，說你是來北影廠改稿的，寫了一本愛情題材的劇本，劇本寫得很好。

我媽還說你很有寫作的天賦，讓我來跟你學習學習。”

童言無忌。

陳振和梁曉聲相視一笑，然后大家落座，倒是把葛尤整得無所適從。

都是男人，又活在70年代，哪有那么多歪心思，畢竟像小慶同志那樣的狠人不多見。

于是，氣氛很快融洽起來。

把桌子移到床邊，兩人坐床邊，一人坐椅子上，開始吃吃喝喝。

“施老師說的沒錯，小陳同志在寫作方面，真的很有才華，至少是我目前為止，見過最有才華的。

我寫作那么多年，我都自愧不如。”

梁曉聲嘬了一口酒，接著往嘴里拋兩粒花生米。

“梁老師您過獎了，今天小聚開心一下，不談這些工作。”

小陳舉起杯子，“來，干一杯。”

“干杯。”

見葛尤拘束得一批，陳振主動給他夾了一塊雞爪，想讓他放松放松。

“謝謝！”

“話又說回來，你現在在哪高就呢？”

陳振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葛尤黯然神傷，但好在他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我，我現在還沒有工作。前幾天，去面試了文工團，沒被選上。”

梁曉聲緊接著說，“你表演的是什么節目？說來聽聽，讓我們的陳編劇，給你參考參考。”

“哎！算了，都過去了。”

喝酒吹牛找樂子，男人的最愛。

陳振說：“我覺得你應該要學會總結，沒被選上肯定是有原因，有時候不一定是你人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作品的原因。”

“真的？”葛尤眼前一亮。

“那是……”陳振和梁曉聲異口同聲說道。

“那我可說了，你們不準笑我。”

“保證不笑。”

葛尤癱在條凳上哀嘆：“文工團考試，我演《智取威虎山》，評委說我把楊子榮，演得像被威虎山智取的……”

“什么？”

“豬。”

哈哈哈！

陳振和梁曉聲捧腹大笑。

“你們不是說不笑？”葛尤很尷尬。

“好好好，我們不笑，喝酒。”

酒過三巡，陳振還想調戲一下葛尤，于是一臉認真說道：“我覺得你要演，就要演你有經驗的，什么叫本色出演，那就是你不用演，都能演得很像。”

葛尤醍醐灌頂，“我還是不太懂。”

“表演分為潛意識和非潛意識表演，潛意識表演，是自然而然的表演，不需要經過大腦加工，非潛意識表演則反之。”

“陳老師，你太牛逼了，但是我還是不能理解。”

梁曉聲附和道：“小陳，你講得太專業了，我都不太能理解，何況葛尤，你講得通俗一點。”

陳振突然拍腿：“小葛，你插隊養豬那會，領導有沒夸過你什么？”

葛尤眼睛一亮，又迅速黯淡：“說我把母豬產后護理，搞成了行為藝術……”

“那就對了，你完全可以表演一個《喂豬》的小品。”

“喂豬？”

“沒錯，這個你在行啊。”

葛尤暗自神傷，“可是，不在豬圈里，我不會養豬。”

梁曉聲說：“我懂，你這叫人在情境中。”

陳振不假思索，說道：“你可以把這里當作是豬圈，把我們當作是豬。”

“這不太好吧！”

“這有什么不好的，藝術有時候，是要犧牲個人的……”

“我懂了。”

梁曉聲和陳振都一樣，喝酒吹牛尋樂子，剛好葛尤在，不耍白不耍。

葛尤提起勇氣，說著抄起搪瓷缸當飼料桶，弓著背開始即興表演。

“報告領導！”他噗通跪地，搪瓷缸扣在頭上當鋼盔，“這批豬崽子思想覺悟高！您看！都學會用藍天牌飼料了……”

“不好了，領導，母豬要下崽了。”

陳振朝著梁曉聲使眼色，“你去演一下母豬。”

只見梁曉聲彎著腰，撅著屁股，等葛尤來接生。

葛尤拿陳振的枕頭，當作是小豬崽，抱在手里，彎著腰，從梁曉聲的屁股下接生，梁曉聲的屁股，很配合的抖了抖，甚至葛尤還模仿豬崽出生的叫聲。

場面一度混亂。

哈哈哈！

陳振宿舍傳來一陣一陣豬叫聲。

此時，蹦蹦跳路過的江珊小妹妹，看到陳振宿舍這番熱鬧，不禁停下腳步。

“叔叔，你們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