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姑輕輕地落在地上，微微點頭行合十禮。

對方似乎并無惡意，陳玄也微微點頭，但爪子已牢牢按住地面，尾巴微微抬起，蓄勢待發。

靈童也握緊了手中劍。

“阿彌陀佛。老身乃蓮塘庵智清是也。不知施主手中念珠從何而來？”

靈童舉起手中發光的念珠，吃驚地看著對方，嘴巴帶動臉上的毛發一起活動：“您就是智清法師？這念珠是縉仙鎮江雨煙所贈，她說如果遇到麻煩就讓我去蓮塘庵找您。”

“她為何要贈你這念珠？”

見智清還有些疑惑，靈童便把那日在縉仙鎮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智清聽完，抬起慈祥的眼眸，干癟的嘴角微微上揚：“原來如此，江施主也算了卻一樁心結。老身將此念珠留在她身邊，便能感應到她所處何處，是否有危險。”

“方才見此念珠在深山中徘徊了多個時辰，老身還以為是她在山中迷了路，故而出陰神來察看。”

陳玄趕忙說道：“剛剛我部下魯莽，多有得罪，還望大師見諒。不知大師有何方法助我等脫困？”

他用尾巴一把將陰夢澤拖了過來，按在智清面前。

陰夢澤縮著翅膀，點了點腦袋，冷冷地說：“抱歉。”

“剛才之事無需在意，人妖殊途，有防備是正常。諸位既是江施主的恩人，老身自然是要幫的。此處名為三山嶺，本就迷障叢生，凡人入內極易迷失方向。”

“但諸位所面臨的情況似乎非比尋常，老身以為這是一種陣法。三山躍進仍是三山，既有幻象，又迷亂方向。應當是蜃樓千回陣。”

“古書上記載，此陣乃東海鮫人族所傳，源自織霧之法，以某地為基準，繪制出無數泡沫幻象，亦如海上蜃景。深陷陣中者會在幻象中迷失方向、來回打轉。”

陳玄心里犯嘀咕，之前靈童來的時候都好好的，怎么自己一到就被人設下陣法，不像是巧合，莫非有人不想他到黃龍山。

“此陣該如何破解？”

“蜃樓千回陣源自織霧之法，是用水氣去塑造幻境，故而此方天地之間水氣格外充盈。若能破壞周圍的水氣，陣法自會破解。”

“或以土行之法掩之，或以火行之法耗之，或木行之法化之。”

智清看向身前的三個妖怪，他們的臉上都是茫然的表情。

“水獸嘛，不會土、火、木的法術也很正常。還有一種辦法，老身以為最為合適。若能吸納這陣法中磅礴的水氣，陣法也能破解。”

“老身知道個吸收天地之氣的法門，但老身陰神出竅，不能施法，這法門還得你們來行。”

陳玄一口答應：“沒問題，多謝大師賜教。”

“老身有言在先，吸收氣的多少是有上限的，上限是由自身修為和五臟所決定。”

“五臟分管五行之氣的儲藏與生發。水藏于腎。如果水氣超過了腎臟儲存的上限，便會爆體而亡。望諸位量力而行。”

陳玄下意識地想去摸腰子，可低頭發現自己身子長長一條，腰子在哪也不知道。

我的腎，應該還行吧？

智清看了眼陳玄后說：“若有蛟施主在此，破陣應該沒有問題。”

“蛟乃龍屬，天生水性，與水氣格外親和，不論是吸收還是儲藏之能都遠超常人。老身這就把凝氣訣傳給諸位。”

她掐指念出一段經文，三道金光便從她口中傳出，在空中幾經盤旋，最終鉆進陳玄三個的耳朵里。

陳玄立刻有所感悟。

“大師怎么會玄門的法門？”

“早年間求修行，尋過不少路子，因此玄門的五行之法，老身也略知一二。時候不早了，諸位開始凝氣吧。”

陳玄將身子盤起來，雙爪置于胸前，一只在上，一只在下，仿佛捏著一只球。

“凝聚物品中的水氣費時費力，但此陣法中水氣飄散于外，無所依憑，故而容易凝聚。”

陳玄閉目凝神，感受四方天地中蓬勃的水氣。明明什么都看不見，卻能感受到周圍環繞著無數的藍色星點。

它們并沒有無序的亂撞，而是井然有序地排布著，像是一條修長的帷幕，抑或是一張大網，在他的周圍旋轉著。

隨著他操縱法門，不少細微的藍色星點從網中脫落，緩緩飛入他的爪中。落下的星點越來越多，無數的星點在爪中凝聚成一顆藍色的光球。

光球越積越大，逐漸將他的雙爪撐開。

不僅如此，體內那股原本如涓涓細流般的水氣，也逐漸壯大，慢慢凝聚，最終化作一道長河在體內奔騰，沖擊著他的肌肉和臟腑。

一旁的陰夢澤早早停了下來，他是飛鳥，天生就與水氣不合，只是積攢了一點，便感覺到了上限。

他只好縮著翅膀，悻悻然地矗立在原地，冷冷地看著一旁大王和靈童。

靈童盤腿坐在地上，雙爪和陳玄一樣放置胸前。緊閉雙眼，面色從容。

智清沒想到這小河貍竟然能堅持這么久，

天空之中，三山之外，開始有虛幻的泡沫泛起，泡沫逐漸碎裂，露出天空的一角，其間星辰密布。

“快破陣了。”

虛幻的泡沫越來越多，籠罩著三山嶺的幻象就像是一張巨大的帷幔，帷幔之上越來越多的裂縫出現，裂縫越來越大，顯現出帷幔之外真實世界的模樣。

“陣法已破，二位施主可以停下了。”

陳玄睜開眼，發現爪中根本就沒藍色的光球，此球只存在于內在識海中，而不在外物世界。

他直起身子，將身體拉得老長，在站高處向四周環繞。

原本的幻象果然不見了，頭頂的滿天星辰重新閃耀，遠處的山川河流、村莊鄉鎮都映入眼簾。

他抬頭看著天，露出欣喜的笑容。

“總算是脫困了。”

此時他突然涌現出一股近乎本能的沖動，他昂著頭張開大嘴，體內的水氣如同大江般翻騰不息，在喉頭由虛化實，一道粗壯的水柱從口中噴涌而出，直插云霄。

水柱在空中四散開來，化作無數雨點。

雨水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將山頂的泥土染成深色。雨落在靈童的斗笠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大雨過后，陰夢澤猛地抖了抖身子，黑色的羽毛上濺起一陣水點。

“這便是蛟族的神通‘呼氣成澤’，果真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