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虎回去后領著徐羨淵到了南岸。

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臨水而生，春風吹拂樹葉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響，楊柳修長的枝條沿著峭壁垂在水面，宛若少女新洗的秀發。

“大王一會就來，那我先離開了。”說完，秦虎便跳入水中消失不見。

徐羨淵從椅子上爬下來，盤腿坐在草地上，好奇的四處張望，嘴角上揚，興奮地用折扇拍打著手掌。

過了一會，湖水一陣涌動，無數的氣泡向上翻涌，只見水中赫然升出一條數十米長的白蛟，一時間遮蔽天日，陰影籠罩在他的頭頂。

徐羨淵滿臉欣喜地站起身，他身體虛弱，得扶著樹干才能站直。

他看著陳玄激動地說道：“果真是只大蛟。在下龍淵鎮三品鑄劍師徐羨淵，今日特來為你鑄劍。”

陳玄看著他一身細胳膊細腿，而且病得不清的樣子，心里不免有些懷疑：三流鑄劍師，看著不靠譜。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這的？”

徐羨淵將自己和石勇一行的經歷悉數說出。

“你的信徒不錯，他們都沒有供出你。我是根據銀子上的蛟龍氣息察覺到你的存在的。我有一雙洞明眼，又叫‘破紅塵’。能夠分辨世間珍奇。”

“珍奇之物往往氣息濃重，會浸染周邊事物，因此我能從銀子里發現你殘存的蛟龍氣息。”

陳玄順著對方的手指看向他的眼睛，轉瞬之間，黑色眼眸中便有多種色彩流轉而過，宛如虹彩繽紛。

“我理解你的顧慮，畢竟是只蛟，多的是人盼著你死。不愿意顯露也是常理。”

“那你也是貪圖我身上的奇珍，來取我性命不成？”

陳玄眉頭緊鎖，盯住對方，尾巴已然伸出水面隨時準備砸下發出信號。

徐羨淵陰柔地甩開扇子掩面而笑，笑聲如銀鈴，仿佛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你誤會了。鑄劍用的奇珍異寶大多是劍主自己準備，我是個手藝人，不善爭斗，賣的是力氣和技藝，怎么會貪圖你身上的奇珍呢？”

“那你要做什么？”

“鑄劍啊？”徐羨淵雙手一攤，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不然呢？鑄劍師不鑄劍，還能做飯不成？”

看來對方確實沒有惡意，可是陳玄心中還是疑問多多。

“你為什么非要給我鑄劍？在龍淵鎮還禁止其他鑄劍師替我辦事，現在又窮盡手段一路追到明水澤來，你為什么如此執著？”

徐羨淵盤腿坐下，倚靠在一棵楊柳上，任由春風吹拂柳條劃過他蒼白的臉。

“因為我希望你能帶著我的劍，去到那個地方。”

“去哪？”

徐羨淵單手指天，眼中閃著灼熱的光芒。

“等你化身真龍，飛升上界，就帶著我的劍到天上去。”

“你為什么要把劍帶到天上？”

徐羨淵眼神堅定地說：“為萬世之名。”

“自劍祖之后，至今已有四千八百年。這么長的時間，歷代的鑄劍師多如過江之鯽，可真正青史留名的，卻屈指可數。而留下傳世之名的神劍也寥寥無幾。”

“是他們技藝不夠精湛，技法不夠純熟嗎？”

“我想不是，正所謂時也運也，這些留名萬世的鑄劍師和神劍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便是持劍人都攜劍飛升。”

“劍祖一生傳下八柄絕世名劍，而其中最富盛名的當屬龍淵劍。正因夜江翁持此劍斬斷蒼穹，白日飛升，方才替劍祖正名。”

陳玄大概理解對方的意思：“所以你覺得只要你的劍能夠隨劍主飛升上界，你就能青史留名，比肩劍祖了？”

“沒錯。那些在歷史塵埃里岌岌無名的鑄劍師，還有那些在陰暗角落里生銹腐壞的寶劍，或許并不是他們不夠好，而是沒有遇到一位相配的英雄。”

“如果他們的畢生心血交到夜江翁或是其他飛升大能的手中，他們也能流芳百世——咳咳——”

徐羨淵太過激動，竟被自己嗆到，拍著胸脯咳嗽了好幾聲。

“那你為何非要找我鑄劍，替一些修為高深的修行人鑄劍也有飛升機會吧？”

徐羨淵苦笑一聲。

“上一個史書可考的飛升者是云林禪宗的惠智法師，他修行大乘佛法，于行云禪院坐化成佛。距今已有一百四十八年。”

“上一位飛升的劍修是方平山浮云觀的玄靈道長。距今也有二百三十四年。”

“最近一位接近飛升的通玄道君，只可惜他素日里好與人爭斗，結下不少仇家。”

“相傳他渡劫飛升那日，慘遭數千名修行者圍攻，最終身死道消。但這事也過去了六十六年，那時我還沒出生。”

陳玄感慨這通玄道君人緣也太差了，得刨了多少人的祖墳，才能在飛升這天被幾千個人圍毆啊？

“人族修行之路式微，飛升者越來越罕見，世人都說這是末法時代。“

“那些所謂大能、宗師，十一二境的高手，抑或是八九境的青年才俊，不過是時無英雄，使這幫豎子成名罷了。”

“這些人就風光個幾十年，后世史書里也寫不了他們幾筆。后人議論起來只會覺得他們是不堪入目的廢物，是史家實在沒東西好寫了，才把他們寫上去湊數。”

“至于什么時候再出一個飛升者，誰又能知道。我等不及，我是個病秧子，你看看我這副鬼樣子，天知道還能活多少年。”

“我很幸運，因為生在富貴世家，能靠著名醫丹藥續命活到今天。要是生在尋常人家，我早就死了。”

徐羨淵說這話時又猛烈地咳了幾聲，好像快把肺咳出來似的。

他身材瘦削，眼窩深陷，白色蒼白，確實像個死人。

“但蛟不一樣，走蛟化龍最近的一次記載就在三十四年前。”

“興中有一只大蛟沿白狼水一路走蛟入海，最終在渤海上空化龍飛升。那年我八歲，我要是早生二十年，一定不會放過這機會。”

徐羨淵深陷的眼窩中閃出灼灼目光。

陳玄這下全聽明白了，徐羨淵是要在自己身上下注，如果自己真的化龍飛升，就能替他正名。

到時候后人議論，真龍的劍肯定是神劍啊，那鑄劍師也就跟著出名了。

劍好不好沒法考究，親身體驗過的都被砍死了。關鍵就看主人是誰，畢竟真龍的粑粑還叫天龍砂呢。

“本王明白你的心思了，但我還有顧慮，你這個細胳膊細腿的重病樣，很難讓人相信你能鑄劍啊？”

“你還說你就是個三流鑄劍師，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