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虎跟著石勇到了一座廟。
他一步躍過五級的石制臺階。便能看到一座新建的廟宇,通體是木制的淡黃色,空氣里有一股淡淡的木頭香味。
屋頂的青瓦交錯縱橫,四角的飛檐宛如四顆昂揚的龍頭,在冬夜中挺立。
屋檐下有一塊牌匾,上面寫著三個字,但秦虎不認識。
石勇推開木門在門口點起燭盞,原本黑暗的屋子亮起微弱昏黃的火光,把整座廟映襯得有些朦朧。
秦虎四下張望,廟里的陳設很簡單,幾盞燭臺兩側排開,四面墻上是一扇扇的木窗戶,正前方一個小案桌上擺著貢品。
案桌后立著一尊石雕,雕得是個氣宇軒昂的青年,目光如炬,正襟危坐,披掛齊整,手持長劍。
微弱的火光自下而上,在他的臉上映出幽暗的陰影,頗有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態。
“這是哪位神仙的廟啊?”
“這是蛟神的廟。”
“這是我家大王的廟嗎?”
秦虎錯愕地抬頭看著面前的雕像,腦中又回想起大王的樣貌,這不能說是毫不相干,至少也是一點不像。
石勇尷尬地笑了笑,趕緊解釋道:“這雕像寄托了大伙的祝愿,我們聽說天上的神仙都是修得人身的。我們為蛟神塑人像,也是希望蛟神早日化龍,到天上當神仙去。”
“二來,蛟神的身份畢竟特殊,容易引來那些不知好歹的修行人,塑個人像好把他們糊弄過去。外面的牌匾上寫的也是真君廟,這也能給蛟神他老人家省些麻煩。大伙也總要有尊廟寄托祝愿,您說是不是?”
秦虎也沒有再深究,到時候這些情況都如實匯報就行了。
整間廟里,就他和石勇一人一蛙,他緊張的心稍微輕松了一些。
他心里牢記大王臨行時的教誨,要有威嚴,聲音不能太小,千萬不要結巴。
“我今日來是傳達我家大王的指令。”
他一時沒把握好音量,這次是太響了,洪亮的嗓音在空蕩的廟里傳出了回聲,燭火都被震得搖晃。
石勇下意識地想捂住耳朵,手剛舉到半空就被理智控制住了,兩只手筆著“1”,僵在半空,好像個頑皮的小孩。
“第一,不許祭祀,任何形式的祭祀活動不能舉行。”
石勇低頭癟嘴,心里很難受。自己這個巫祝,日常收入就來源于各種祭祀活動,可以拿貢品,貪經費,這祭祀一斷,自己就得回去天天打魚。
“第二,不許將我家大王的存在告訴外人。”
石勇點了點頭表示接受,畢竟出過廣惠那一檔子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蛟神在本地是保護神,但對于外人來說,就是揚名立萬的工具。
“第三,往后我就住在這了,我家大王有新的通知,我都會知會你們的。平時大家就不要來這間廟了,我不喜歡被打擾。”
石勇的心徹底涼了,這下香火錢都掙不著了。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孩子和婦女們就把廟圍滿了,其中還不乏一些好事的男人,他們連船都不出了,就圍在廟外頭。
人群嘰嘰喳喳,議論紛紛。調皮的孩子們趴在窗戶外面,眼睛貼在窗戶上,想要透過薄薄的一層窗戶紙,窺探里面的特使大人的尊容。
秦虎縮在角落里,如坐針氈。他能清晰地透過窗戶看見外面一個個人頭的影子,外面此起彼伏的議論和嬉鬧聲讓他如芒在背,他恨不得現在就找個地洞鉆進去。
他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只被關在牢籠里以供觀賞的寵物。
“都散了!都散了!干嘛呢?看猴呢?”石勇踩著臺階往上走,左手提著一個濕漉漉的魚簍,水從里面滴下來,在臺階上留下一道凌亂的水跡。
他揮動右手驅散眾人:“你們幾個后生,不出船了?家里妻兒不用吃飯啊?”
一看石勇這陣仗,大家也不自討沒趣,紛紛散去,只有幾個孩子還趴在窗口,為首的就是他的兒子石大寶。
石大寶正跪在窗臺上,在窗戶紙上捅出一個,眼睛貼著洞口往里窺探。幾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后面踮著腳尖,好像這樣就能看見似的。
石勇走上前去一個巴掌扇在他的腦后,大寶捂著后腦痛苦地轉過頭,看見是他爹,眼神一下就躲開了。
石勇嗔怒地責備道:“滾回家去。還有你們幾個都散了,別在這待。”
驅散了孩子們,石勇提著魚簍謙卑地走進廟里,看見秦虎正縮在角落,他點頭哈腰地湊上前,把魚簍放在地上,掀開蓋子,新鮮的魚就快從里面蹦出來。
“特使大人,村里也沒什么好東西,你就將就吃點魚,都是新鮮的。”
秦虎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好像被石化了一樣。
石勇只好又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秦虎終于擺脫了人間即地獄的場景,他回到水下向大王匯報情況,又要面對四雙眼睛。
陳玄等人正圍成一圈,目不轉睛地看著千壽在用爪子摩擦一塊石板。
那塊石板四周并不規則,但表面已經被磨得相當平整,千壽用爪子飛速地摩擦石板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時不時停下,將眼睛石板平面齊平,擠出斗雞眼觀察石板是否齊整。
一看人多,秦虎又控制不住開始顫抖了。
陳玄見他來,趕忙招呼他,秦虎上前,顫抖著用蚊子般的音量把木溪村的見聞復述了一遍。
“這廟既然看不出和我有關,那就先留著吧。一個窮村子湊點錢不容易。讓他們把牌匾摘了就行。你回去之后問他們要幾樣東西,鑿子、錘子、規、矩。然后再問他們還有幾日是冬至日。”
秦虎點了點頭,便重新回木溪村去了。
陳玄回過頭,就看見千壽正托著石板,眼睛和石板表面齊平,無比認真地觀察著石板的起伏。
“諸位替老夫看看,是不是平了?”
他們依次接過石板仔細查看。
大聰明不解地問道:“磨這石板究竟有啥用啊?還有,您讓癩蛤蟆又拿東西,又問冬至的究竟是為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