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阿赫比江言心醒得早，照例去樓下拎兩份豆漿油條回來，早餐店老板喊他小江，小區門衛大爺叫他言心弟弟，所有人都只把阿赫當成，來投奔江言心的，身患隱疾，不得不常年帶口罩的，遠房表弟。

江赫，他不喜歡這個名字。

江言心的表弟，他也不喜歡這個身份。

“你去哪了？”江言心看清他手里的東西，語氣平緩下來，“......下次出門至少跟我說一聲。”

“我不想吵醒你，”阿赫把豆漿倒進碗里，“你不想我出門，我從今天開始不出去就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江言心攏了下頭發，“我不是這個意思阿赫，周赫是作為周氏繼承人回國的，那天的新聞鋪天蓋地，我只是怕你現在這個時間點出門，萬一被認成周赫了......”

“我和周赫不像嗎？”阿赫攪著碗里的豆漿，劉海擋在眼前，看不清表情，“我是你按照他的樣子，一點點拼湊出來的，除了你，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分清我們兩？”

“阿赫？”

“沒什么，”阿赫抬頭笑笑，“我胡說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萬一被不法分子發現我是個機器人，賣給黑心科學家就壞了，快吃吧，不然上班要遲到了。”

江言心訕訕夾起油條，一頓早飯吃得腦袋發昏。

臨到中午在食堂碰上姜卿，面對這位待人如春風般和煦的美女師姐，江言心一直以來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姜卿也是為數不多知道阿赫真實樣貌的人。江言心吸著酸奶問姜卿，自己最近研究的溫度感知系統延遲太大，不知道是材料的問題還是算法的問題。聞言姜卿思索片刻，

“言心，你和周赫已經見過面了對嗎？”

江言心怔了一下，點點頭。

“那阿赫還要繼續研究下去嗎？這一次是體溫，下一次你是不是打算給他再添個人工心臟呢？言心，有了體溫，有了心跳，他馬上就是個完整的人了。”

“師姐，我承認我開發阿赫最開始是因為放不下周赫，但師姐你應該明白，未來人工智能的發展前景有多好，這也是我從讀書時的興趣所在。阿赫他現在已經不能完全算作一個周赫的仿制品了，他可以獨立思考，對話，交流，他除了沒有人的基礎臟器、感官，從外表看阿赫和普通人并沒有差異，如果我能成功讓阿赫擁有體溫，心跳，那這將是人工智能機器人發展中多么重要的一步啊師姐。”

“可世界上沒有一模一樣的兩片樹葉，言心，你知道我在擔心什么。”

江言心靠在椅背上，無力地聳聳肩，“我知道，但我不想因此停止我的研究。”

姜卿安撫地拍拍她小臂，又說了幾句寬慰的話，或許她和江言心都不知道當下的選擇是否正確，打開潘多拉魔盒的后果究竟是福是禍，但作為一個科研人員，能保持堅持不懈的鉆研精神和態度總是好的。

快下班時周赫來了，同事見了停在研究所外那輛價值不菲的車后，跑去江言心面前抱拳鞠躬，明示江老師茍富貴，勿相忘，有朝一日飛黃騰達，記得來解救曾同為社畜的雞雞狗狗。江言心拿廢紙扔他，死活不說樓下等著的人是誰，最后痛失一頓火鍋作為封口費。

等下樓周赫見江言心皺著眉頭，問她怎么了，江言心小臉縮在圍巾里，看著周赫那張被冷風吹紅的臉，涼颼颼說了句，美色不僅誤國，還費錢。周赫丈二摸不著頭腦，以為江言心又看上了什么舍不得買的東西，偷偷摸摸在她下車前把自己的附屬卡塞進了對方包里。

江言心回家換衣服時才發現，點開電話問周赫這幾年在國外好的沒學，只學會用錢砸人了是嗎。周赫在對面低聲笑，

“言言，我和之前已經不一樣了，那張卡的密碼是你的生日。”

“是是是，之前的周小少爺雖然是富二代，但自由度基本為零，現在的周大少爺，天底下無人能管。”

“還是有人能管的”周赫那邊傳來一聲貓叫，“江言心能管。”

“你好油膩。”

“你不喜歡？”

“注意你的措辭，前男友。”江言心趴在床上，“你買貓了？阿姨不是不喜歡嗎？”

“你喜歡。我沒和她住，我搬出來了，言言，給你錢不是為了補償或者其他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訴你，我和之前已經不一樣了，我可以做你的退路，也可以做你的支柱。”

“周赫，”江言心蜷成一團，眼底是化不開的柔情，“可我也在成長，我也和之前不一樣了。”

周赫聽見這句話，想起自己從醫院醒來那天，江言心慘白著一張臉坐在病床邊，連聲音都破碎了還要故作鎮定地跟他說注意事項，說用藥規則。他看見病房外母親的身影，就明白了女孩的難過一方面是來自于他，一方面來自于他的家庭。年輕的情侶總以為愛可以抵萬難，哪怕家里停掉一切經濟支持，甚至被警告不回家連工作也別想有，也要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彼時江言心剛入職，微薄的實習期工資，扣掉房租后將將夠兩人吃喝。為了緩解當下的困局，周赫一邊面試一邊跑外賣，最終再一個雪夜摔倒在了無人問津的巷口。等好心人發現他時，周赫已經燒了快半小時。

湊不出手術費的江言心沒有辦法，只得給周母去了電話，然后無能為力的守在手術室門口。

周母趕到時并未多說什么，有條不紊的和醫院對接好了一切，把周赫轉去了周家名下的私立醫院。江言心和周母并排坐在轎車后，渾渾噩噩，余光瞟見優雅端莊的婦人此時終于顯露出了一絲疲態和不安，她和她一樣，都在因周赫焦慮痛心。于是江言心開口道，

“對不起，阿姨。”

周母沉默半晌才回到，“沒事，天災人禍，誰也不想。”

“阿姨.....”

“小江，你是個好姑娘，有些事情，阿姨不說你也應該能明白，你和小赫，終究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