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河上游茂密的森林里，藏著一片起伏的丘陵，丘陵間矗立著一間高大的木板長屋，長屋高達十米，傳說中是巨人建造的杰作。

屋頂是醒目的紅色，遠遠望去，如同一面旗幟在深綠色的森林中飄揚。

“原來這里就是紅廳。”哭泣臉雙手叉腰，環視著眼前的高大長屋，輕笑著說道，“還以為有多高，我只要跳兩下就能到屋頂，跟長城比差遠了。”

他是頭一次來到紅廳。

紅廳的首領托蒙德，同樣也是個著名掠襲者。只是在哭泣臉眼中，托蒙德實在配不上“掠襲者”的稱號。

托蒙德掠襲的對象更多是長城外的居民——乳河兩岸的野人，霜雪之牙的野人。

哭泣臉是兩天前到達紅廳的，見一次托蒙德可不容易。這里的人推脫托蒙德外出打獵去了，當哭泣臉追問的時候，又不告訴他打獵的地點。

一直到今天，托蒙德打獵回來才能見他。

在哭泣臉看來，這就是一副長城內貴族老爺的做派。

“我父親在里面，你進不進去？”一名年輕人站在長屋門口，朝著哭泣臉瞟了一眼，說道。

年輕人穿著一件羊毛外衣，漿洗的很干凈沒有一絲污漬。他臉色蒼白，看起來有些瘦弱。

感覺到自己被忽視，哭泣臉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你是托蒙德的兒子？你叫什么名字？”

“托德溫。”

“哈，”哭泣臉輕笑一聲，“你見過長城嗎？小子。”

“不進去就走。”托德溫沒好氣的說道。

“沒見過長城是好事，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一名掠襲者。”哭泣臉抓住年輕人的胳膊，握在手里晃了晃。“你太瘦了，抓不住繩索的，爬到一半就會摔死。”

隨后，他推開木門走進大廳中。大廳中間擺著一張長桌，在長桌盡頭，一個須發皆白的男子斜倚在座椅上，他正津津有味地吃著一只烤雞，油脂流過下巴，淌進雪白的胡子里。

幾個男人圍在他身邊，正在喝酒、吹牛。

托德溫也來到大廳中。

在眾人的注視下，托德溫走到哭泣臉身前，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在你面前的是，吹牛大王、吹號者、破冰人、雪熊之夫、紅廳的蜜酒之王、巨人克星托蒙德。”

聲音在大廳中回蕩，哭泣臉呆愣在原地，只感覺耳朵隆隆作響，他沒想到托蒙德會玩這么一出，一時說不出話。

看到哭泣臉的表情，“巨人克星”托蒙德笑得前仰后合，拍打著身邊人的肩膀，就像一頭狗熊在座椅上打滾。

“哈哈哈，看他的臉！看他的臉！我就知道這一定很有趣！曼斯·雷德教我的新玩意，怎么樣！哈哈哈！”

他的笑聲幾乎能撞破屋頂。

托蒙德已不再年輕，但他身上看不到一絲老態，身體還是和年輕時一樣強壯。他挺著巨大的肚子，熊皮披肩下的臂膀，寬闊又強壯。

大廳里的人都大笑著看向哭泣臉。

“歡迎來到紅廳，我的朋友，你......你叫什么來著，哭泣臉？對，我想起來了，這是什么怪名字，讓我仔細瞧瞧，你也沒哭啊？”

托蒙德并不認識哭泣臉，他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沒見過他。

他年輕的時候見過長城，但沒有翻進去過。

托蒙德又不是活膩了，好好的部落首領不當，跑去爬三百英尺高的長城搏命玩。

哭泣臉臉色鐵青，感覺自己成為一個被人肆意取笑的小丑。花了好一陣，他才緩過神來，說道：“哭泣的不是我，是死在我手里的人。”

哭泣臉開始講述自己名字的由來。他本想展示一下自己的鐮刀，伸手抓了個空，這才想起來已把武器放在大廳外了。

“好好好，我已經知道了。過去聽說過你的名號，沒想到是這樣來的。”托蒙德打斷哭泣臉的話，口氣有些不耐。

托蒙德臉上的笑容不變，心里卻十分鄙夷。他不覺得扣掉女人眼珠子這種行為，是件值得吹噓的事情。

年輕人同樣一臉嫌惡的表情。他更加厭惡這個金發胖子了。

“既然你來到我這里，就是我的客人。”托蒙德拍拍手，一個女人端著盤子走進大廳，盤子里有一塊撒過鹽的黑面包，和一杯蜜酒。

托蒙德自稱蜜酒之王，紅廳的特產就是蜜酒。

當賓客來到主人的屋檐下做客，接受了主人提供的面包和食鹽，賓客權利即生效。

生活在長城外的野人們信奉舊神，同樣遵循這一傳統。

哭泣臉撕下一片面包放進嘴里，驚呼道，“你可真大方，唔......這是黑面包？”

他沒想到能在這里吃到谷物。

“是的，黑麥，我在河邊開了一片農田。”托蒙德得意地說道。“我本想種植一些小麥，不知道為什么地里長不出來，只能種出來黑麥。”

托蒙德收獲的黑麥不多。

塞外野人從不講究什么禮儀，他還是表現出最大的誠意，招待這位客人。

在野人中哭泣臉算得上是個名人，拋去他的惡行不談，死在哭泣臉手中的守夜人不計其數。

來到紅廳的客人不多，值得托蒙德親自招待的更少了。

品嘗著蜜酒，哭泣臉的心里好受一些。在長城外，不是什么時候都能喝到酒的。

“哭泣臉，你不去長城內打秋風，跑到我這里做什么？”

“我兩天沒吃東西了，在你這里討口飯吃。”哭泣臉大口吃著食物，說道。“我是從北面來的，那邊下了雪冷的厲害，我見到......”

他全身臟兮兮的，看起來狼狽不堪。

“北面有什么？你見到異鬼了？哈哈哈。”托蒙德打斷他的話，吸吮手指上的油，示意兒子托溫德繼續招呼這位客人。

他和哭泣臉不是一類人，沒什么太多交流的必要。這次來見哭泣臉，就是為了觀看剛剛那一出戲的。

“我不管你做了什么，既然吃了我的面包和鹽，在我的地盤，你不會有事的。”他準備離開了。

“哼，你不想聽就算了，我只是一個人隨時可以離開。你就住在這里可跑不了，倒霉的是你自己。”哭泣臉拉下臉，灌下一口蜜酒。他很不喜歡托蒙德的玩笑話。

“你說什么？金毛雞，我好心招待你，你卻說我的壞話？”托蒙德也不客氣。圍坐在他身邊的人，也不懷好意地看向哭泣臉。

相比較數天前，哭泣臉的胖臉已經瘦了一圈，一頭明亮的金發也黯淡了許多。身上風塵仆仆。

紅廳是托蒙德的地盤。他會遵守賓客權利，但也可以在哭泣臉離開后，派人收拾他一頓。

在“自由民”之間，禮貌本就是不存在的東西。

哭泣臉也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解釋道：“我遇到了一群騎馬的人，我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很像是長城里面的貴族軍隊。”

“我帶著五十多個人，和他們打了個照面，就剩下我一個。”他夸張了自己的實力，并隱去了部分現實。

“一支軍隊，守夜人那樣的軍隊。正在朝這里趕來。”

“你說什么胡話？烏鴉在我這里？還是從北面來的？”托蒙德一點也不相信哭泣臉的話。對自由民而言，說謊就和喝水一樣容易。

“知道這里距離長城有多遠嗎？”托蒙德大笑著說道，身邊的人陪著他一起大笑，嘲弄著看向哭泣臉。

“他們是怎么過去的？像烏鴉一樣，飛過去的嗎？”

“不是烏鴉，他們穿的不是黑衣。”哭泣臉一臉無所謂的說道，喝下最后一口蜜酒。“信不信由你，巨人克星......哦......蜜酒之王托蒙德，我把消息告訴你了。”

這時，一個人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大喊道:“不好了，父親，出事了。”

闖進大廳的人是托蒙德的大兒子，名叫托雷格。

“發生什么事了，小子，吵吵鬧鬧的！”托蒙德不滿地說道，毫不在意自己聲音比托雷格大的多。

“濃煙，北面接連升起好幾朵濃煙。我以為是森林里起火了，叫上幾個人過去看看。”

“然后我發現，冒煙都是村子里的房子，村里的人都不見了，到處都是破壞的痕跡，地上還有很多血跡。”

“我找到一個躲在樹上的人，他跟我說，一群騎馬的人突然沖出來，把村里的人都搶走了！”

托雷格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他能一口氣說出這么有條理的話，這在自由民中是很少見。

“騎馬的人！”托蒙德跳下座椅，一臉不善地向哭泣臉走來。

哭泣臉連忙站起身，辯解道：“不要這么看我，跟我沒關系，他們就是朝著你來的！”

“你把這群人引過來，還想讓我感激你嗎？”

“我可是孤身一人，完全可以不跟你說這件事！”哭泣臉憤怒地說道，“那我說出這件事為了什么？讓你懷疑我？”

他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也許我該感謝你的好意，哭泣臉。”托蒙德的歉意到此為止，至少沒說剛給他取得外號。

“出發，托蒙格，帶我去看看，我要知道這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