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遇沒有想到沈淮會問這個問題。

即便是在黑暗中，他也有一些不自在。

眼睛上的白綢早就不知道滾去了哪里，他仗著在黑暗里，肆無忌憚的看著沈淮。

好半晌，他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有的?！?

沈淮眉毛一挑，好奇心更重。

“那……是個什么樣的人?！?

沈淮本想說什么樣子的女人，但是一想，若是洛辰遇真的喜歡男人，自己問出去的話會不會讓他不舒服。

都死到臨頭了，還是做個好人吧。

沈淮心里想著，卻不知道，黑暗中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

“她，是個很遲鈍的壞人。”

洛辰遇的聲音帶著沈淮聽不出的哀傷，又有些無可奈何的縱容。

壞人？

沈淮愣住了。

她以為洛辰遇會用生平知道的所有美好的詞匯去形容他的心上人。

沒想到洛辰遇給出的答案卻是一個壞人。

“怎么說？”

沈淮更加好奇。

“我與她之間，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隔著千山萬水，我跨山渡水而來，卻在即將靠近時……她忘記了一切?！?

最后一句話，洛辰遇說的格外難過。

即便是沈淮這種自以為是的局外人都能聽出來他話語中的落寞。

“你的心上人……生病了嗎？”

“不，她只是，不喜歡我了?！?

沈淮心底打鼓，聽洛辰遇這話，他的心上人也不像是五皇子啊，難道真的有一個他求而不得的女人！

沈淮一時之間有些敬佩這素未謀面的勇士。

面對洛辰遇這樣的臉，這樣的深情，這樣的身份，還能拒絕，只能說是心志堅定之輩！

“沈小姐有心上人嗎？”

洛辰遇的聲音打斷了沈淮的思考，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有啊?！?

旁邊之人的呼吸，有一瞬間的靜止。

“是……三皇子？”

沈淮說出來就有些后悔了，前世，她滿心滿意都是秦廉，偏偏身邊的人總是會問她有沒有心上人，久而久之，有沒有心上人這個問題就形成了下意識的反應(yīng)。

沈淮尷尬一笑。

“不是三皇子?！?

她可是要去五皇子陣營的，若是被五皇子知道她真心愛慕三皇子，那還了得。

沈淮本以為以她和洛辰遇的關(guān)系，這個話題到這里就為止了，可誰知道有人就是這么沒有邊界感，非要刨根問底。

“那沈小姐的心上人是誰？我認(rèn)識嗎？若是我認(rèn)識，我說不定可以幫沈小姐呢。”

人在緊張的時候就會說很多很多的話，即便是洛辰遇也不能例外。

他想要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可是比他更加緊張的是沈淮。

重活一世，沈淮只想報仇，哪里想過什么情情愛愛。

但是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若是現(xiàn)在反悔，難免有欺騙的嫌疑，沈淮一想，語氣暗淡的說：“我的心上人，他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黑暗中，一只手不受控制的握緊了衣擺。

“節(jié)哀?！?

洛辰遇不知道是用什么心情說出的這兩個字。

黑暗中，傳來沈淮的一聲輕笑，“我還以為，洛公子會問，既然有心上人為什么還要嫁給三皇子呢?！?

沈淮等了半天，洛辰遇都沒有問，她只好自己將話題說出口。

雖然還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但是沈淮想要借著洛辰遇的口，將她并不喜歡三皇子的事情傳出去。

“那沈小姐為什么要嫁給三皇子？”

洛辰遇問。

沈淮輕嘆一聲，帶著無法釋然的惆悵，“除卻巫山不是云，既然不是他，那是誰都無所謂了?！?

洛辰遇搭在腿上的手猛然抓緊了胸口，疼，讓人窒息的疼從胸口蔓延，像是溺水到瀕死的人。

他的額間冒出細(xì)細(xì)的汗，狼狽不堪。

洛辰遇從未如此感謝黑暗。

“是誰，都無所謂嗎？”

沈淮沒聽清。

“什么？”

洛辰遇心中苦笑。

是誰都無所謂，那為什么不能是……

心里的話如火山噴發(fā)一樣奔涌，最后，在心里轉(zhuǎn)了個圈又落在了心底。

山洞里再次陷入黑暗，沈淮也沒有繼續(xù)找話題，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她累了。

力氣夾雜在秋風(fēng)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流失，沈淮感覺好冷，好冷，冷到她幾乎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

“洛公子，你冷嗎？”

沈淮說話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洛辰遇有沒有回答她，她已經(jīng)聽不清了，耳朵像是被人摁在了水里，朦朧的只能聽到一些雜音。

沈淮努力的睜著眼睛，但是眼前一片黑暗，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將眼睛睜開。

黑暗中，一道溫暖將她包裹。

但也是杯水車薪。

她貪戀溫暖的往那熱源處動了動，鼻尖好像是碰到了什么，她微微抬頭，唇擦過一片溫?zé)帷?

洛辰遇愣住了。

像是冬日院子里的雪人一動不動。

沈淮靠在他的懷里，鼻尖擦著喉結(jié)向上。

一個吻，落在了他的下巴。

“洛公子，我好冷啊?！?

沈淮的聲音撞在洛辰遇的臉上，靠在肩上的頭動了動，像是不滿足一般，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將全身都貼在了洛辰遇的身上。

冷嗎？

洛辰遇覺得，好熱。

“沈姑娘，你發(fā)熱了，我先幫你處理傷口?！?

沈淮的身上燙的嚇人。

洛辰遇在黑夜中精準(zhǔn)無誤的拿起滾落在地的藥瓶。

“沈小姐，失禮了?！?

洛辰遇深吸一口氣，手有些顫抖的褪下沈淮肩膀處的衣物。

藥粉落在傷口上的時候，疼痛暫時讓沈淮有了短暫的神智，她知道有人在給她上藥，但是其他的，沈淮實(shí)在是沒有力氣去思考了。

眼皮沉得再也抬不起來。

耳邊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讓她不要睡，可是沈淮真的，真的支撐不住了。

“我就睡一會兒，小意。”

洛辰遇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淮的聲音很粘稠，可他還是清楚的聽到了最后的那個名字。

小意。

沈淮身邊人的底細(xì)洛辰遇比沈淮都要清楚，絕對沒有一個叫做小意的人。

小意。

是你的心上人嗎？

那個讓你除卻巫山不是云的人。

洛辰遇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炸了。

酸澀的讓他想要不顧一切的得到沈淮，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干脆，做一個純粹的惡人。

將她關(guān)在籠子里好了。

用他的一切，打造一個沈淮絕對逃不出去的籠子。

然后，他和沈淮一起死在里面。

誰都不能將他們分開。

洛辰遇的瞳孔從灰白變成暗紅，像是一直壓抑著的什么要破土而出，毀了眼前的一切。

可洛辰遇的手只是幫沈淮包扎好后，給她整理好衣服，一顆藥丸送進(jìn)沈淮的嘴里，沈淮的身體狀況有了明顯的好轉(zhuǎn)。

洛辰遇將昏睡過去的沈淮放在他的外袍上，自己也躺在了她的身邊。

眼睛像是畫師手中的筆，一筆一劃的描摹眼前人的眉眼。

他想著，念著的人，支撐他走出深淵的人，如今，就在眼前。

近在咫尺，又遠(yuǎn)在天涯。

“沈淮，求求你了?！?

“選擇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