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述最終也沒能組織簡若抽血。

診療室里，簡若躺在冷冰冰的手術(shù)臺上，眼看著程恬將抽血的器具一樣樣擺出來，身體的血液似乎正在慢慢凍結(jié)，冷的讓她發(fā)抖。

程恬拿著儲血袋走過來，簡若條件反射般一把將她推開，腳底打滑，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巨大的沖擊力讓她疼縮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程恬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揚：“真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千金大小姐呢，簡若，這個時候使性子，已經(jīng)晚了！”

說著，她就伸手過來。簡若回想起三年前也是她將粗粗的針管扎進自己的身體里，一袋又一袋，沒有止境，身體本能地抗拒著她。

掙扎中，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響。

林述不放心簡若，一直守在門外，聽到動靜第一時間沖了進來，一把將程恬推開，怒道：“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給她抽血而已，誰知道她發(fā)什么瘋？”程恬撇撇嘴，“正好，你把她抱到手術(shù)臺上去，我好趕緊抽血！”

正說著，沈季珩走了進來，看到手術(shù)室一片狼藉，再看看被林述護著身后的簡若，像只被驚擾的兔子般緊緊攥住林述的胳臂，不知道為什么，沈季珩感到極其礙眼，并在心里升起一股煩躁。

“怎么了？”他問，目光卻始終鎖定在簡若攥住林述胳臂的手上。

程恬冷哼一聲：“還不是簡大小姐，明明答應(yīng)了要給敏霜輸血，但現(xiàn)在又反悔了！”

“簡若？”沈季珩抬眼，將目光放在簡若那張蒼白的小臉上，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看向簡若的眼神帶著點點關(guān)心和擔(dān)憂。

“程恬，你身為醫(yī)生，不應(yīng)該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林述低聲呵斥了程恬一句，隨后又道：“正好我現(xiàn)在不忙，我來給簡若抽血吧，你們都先出去！”

程恬狠狠地瞪了簡若一眼，“哼”了一聲走了，沈季珩盯了簡若半晌，只是簡若一直低垂著腦袋，并沒有看他。

“沈少，你也出去吧。”

沈季珩深深地看了簡若一眼后，走出去了。

當(dāng)偌大的空間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林述坐在地上陪著簡若，輕聲詢問道：“剛才怎么了？是不是程恬做了什么？”

“沒有，”簡若搖頭：“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憶，情緒有些激動罷了。”

“現(xiàn)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簡若，你真的要抽血嗎？只要你不愿意，我有辦法讓你從此都不用再抽血！”

“不用了，”簡若搖了搖頭，自己爬上手術(shù)臺躺好，將右手臂露了出來：“這是最后一次了。”

只要這次抽完血，她欠沈季珩的就可以還清了。

針管沒入皮膚，血液被抽離身體，簡若的內(nèi)心早已沒有了波瀾。

“簡晟要是回來，看到自己從小捧在手心長大的妹妹變化這么大，你說，他會怎么想？”

簡若心里“咯噔”一下，蒼白的小臉浮出一抹笑意，又說了那句話：“人都是會成長的嘛。”

只是……

簡若的眼神慢慢暗淡下去，當(dāng)初受到傷害的不止陸敏霜的哥哥，可為什么，他要對她那么好？當(dāng)年明明，也有別人受傷了啊……

簡若心想，可能很多事情，都注定不會有答案。

簡若的左手掌心里握著一條手鏈，是剛才掙扎中從手腕上掉下來的。

手鏈上的配飾，其實是一枚衣扣，來自于十八歲的沈季珩的校服襯衫。

當(dāng)年流行將襯衫的第二顆扣子送給心儀的女生，沈季珩向來對這種事情嗤之以鼻，所以簡若才能捷足先登，拿到了這顆扣子，并且親自做成了手鏈戴在手上，一戴就是這么多年。

即便后來有了更為昂貴的珠寶，她也從來不曾取下來過。

說來可笑，國外那些不見天日的日子，她都是靠著這顆扣子堅持下來的。

半個小時后，抽血結(jié)束。

林述將儲血袋整理好，剛想扶著簡若坐在輪椅上，卻見她已經(jīng)自己下了手術(shù)臺，顫顫巍巍地走到了門口。

林述急忙追上去，想扶著她，卻被簡若避開了。

程恬守在門口，第一時間沖過來問道：“血呢？抽的夠不夠？”

林述強忍著將血袋砸在她臉上的沖動：“800，你說夠不夠？”

程恬撇撇嘴，小聲嘟囔道：“不過就800而已，至于么？裝出一副虛弱的模樣到底是給誰看的？”

“程恬！”

“恬恬！”

林述和陸敏霜同時開口。

陸敏霜看看沈季珩，發(fā)現(xiàn)他視線一直看著簡若，心中甚是不滿，卻不好表現(xiàn)出來，只是說道：“若若，恬恬就是這種心直口快的性格，你別往心里去。”

簡若連回應(yīng)的精神和力氣都沒有，扶著墻壁慢慢走到椅子旁坐下。

“真是沒禮貌……”

“你話太多了！”沈季珩打斷了程恬的喋喋不休，警告的眼神看過去的時候，程恬的身體狠狠縮了一下，下意識地躲在了陸敏霜的身后。

“不想做好本職工作，去找林述辦手續(xù)，現(xiàn)在就離開醫(yī)院！”

察覺到沈季珩隱隱的怒氣，陸敏霜壓下心頭的憤懣，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柔聲道：“季珩，我出來的太久，有些累了。正好現(xiàn)在去輸血，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沈季珩沒有第一時間回應(yīng)她，只是將目光放在臉色慘白的簡若身上，問道：“你怎么樣？”

語氣中夾雜的關(guān)心，連沈季珩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簡若照舊沒有回應(yīng)，右手臂無力地垂著，抽過血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還沒有擦掉，左手緊緊攥成一個拳頭，依稀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

這個模樣的簡若，是沈季珩從來沒有見過的，跟他記憶中那個整天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大相徑庭。

沈季珩只覺得胸口堵得慌。

他剛準(zhǔn)備進一步詢問，身后卻傳來程恬的驚呼聲：“敏霜，你怎么了？”

沈季珩轉(zhuǎn)過身，看到陸敏霜正無力的靠在程恬的身上，貝齒輕咬著唇瓣，眉頭也緊緊皺著，看樣子極為痛苦。

他顧不上簡若，從程恬懷里接過陸敏霜，將她打橫抱起，直接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