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說的是，千芷的確有錯。”

沈千芷緩緩開口。

“十年前我走丟后摔下山崖失了記憶，竟不記得母親置辦的宅院這樣大，大到我連福壽居都找不到。”

“偏偏今日府里又忙，我院里連一個帶路的丫鬟都叫不出，這才在路上耽擱了功夫。”

沈老夫人聽著這刺耳的話，心底竄起一股無名怒火。

這宅子是蘇氏置辦的不假，可姓蘇的都死了多少年了？

如今這宅子姓沈，這是她兒子、她孫子、她們沈家的家產！

何況那女人連個兒子都生不出，活著也該休了她！

還沒等她說話，沈千芷就又道。

“祖母，孫女的確有錯，可歸根結底也是府里的刁奴欺主。”

“堂堂沈家大小姐竟連個丫鬟都差使不動，究竟是我沒有威望還是沈家御下不嚴？這事傳出去只怕都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沈老夫人目瞪口呆。

“你胡說八道什么！”

這還跟她御下扯上關系了？！

“孫女離家多年，回來之前便想過了在府里會不受重視。祖母放心，孫女定會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的。”

她復又看向其他人，“也望其他伯父、叔嬸們切勿將今日之事說出去，以免落了咱們沈家的面子。”

分明是這賤蹄子來晚了，跟他們沈家的面子有什么關系！

沈老夫人氣得面色漲紅。

偏偏沈千芷字字句句都是為了沈家好，她憋了半天都想不出什么話來反駁她。

末了也只能憋著一口氣道：“行了，哪兒就至于落什么面子了！大不了明日將你院里的刁奴都打發出去就是了！”

沈千芷感動福身：“孫女多謝祖母。”

瞧瞧！

瞧瞧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

沈老夫人臉色更難看了，一眼都不想再看這個孫女。

廳內旁人也面色各異，一時間無人出聲。

“好了。”

尷尬的僵持之際，沈承信終于面色沉沉地出聲打破。

“本就耽擱了時辰，此事就到此為止。”

聞言，沈老夫人面色略微緩和了些。

旁的都不要緊，今日讓她大孫子的身份過明路才是正經事！

“今日借著母親壽宴的機會，我有一事要宣布——”

“父親。”

他開了個頭，就猝不及防地被打斷了。

“父親，女兒也有一事想說，不如先為父親拋磚引玉？”

沈千芷坐在不遠處，無辜地看著他。

她又要干什么！

沈老夫人心一提，猛地握緊了手杖。

沈承信不耐地掃了她一眼，“你的事有什么要緊的，日后再說也是一樣。”

“女兒為此事破費了一番心思，父親不妨先聽聽……”

“夠了！你還有完沒完！”

沈老夫人鐵青著臉呵斥，“你父親說話哪兒有你插嘴的份兒？”

“方才還自詡什么沈家大小姐，有哪家的大小姐像你這般沒規矩！”

“……祖母教訓的是，是我錯了。”

沈千芷委屈地低聲道：“我不該去找外祖，更不該自作主張想為父親的前程助力。”

“是我沒規矩，我這就去祠堂自省。”

話落，沈千芷行了一禮，低著頭向外走去。

她話音不大，廳內每一個人卻都恰到好處地聽了個清清楚楚。

才走出去兩步，后面就傳來急切的一聲。

“慢著！”

是率先反應過來的沈承信。

他將信將疑又不解地問：“你去了蘇家？”

沈千芷委屈地點點頭，“女兒離家多年不曾侍奉父親左右，如今回來了便想多盡盡孝。”

“女兒聽說蘇家底蘊極厚，這才想去求外祖父在官場上多幫幫父親。畢竟父親好了，沈家才能更好，不是么？”

“蘇家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說什么幫你父親？說這種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沈老夫人坐在一旁，臉上溢滿冷笑。

當初要不是忌憚著蘇家，她的寶貝孫子一接回來就該進祠堂上族譜！

蘇家好著的時候沒幫過他們分毫，如今倒臺了也是活該！

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沈承信亦是懷疑道：“你的意思是蘇老將軍應下你了？可蘇家不是……”

“父親說的是張將軍一事吧？”

沈千芷面不改色，主動接過話頭。

上個月蘇家三子蘇霄昱酒后失言為逆賊張將軍說話一事，惹得皇帝發了好一通火。

蘇家所有子侄全都被滯留在京中，說是革職審查也不為過。

前世便是因為此事，給了官場上那些人落井下石的機會！

他們本就忌憚蘇家權勢，如今逮到機會便拼命地給蘇家潑臟水。

蘇家兒郎代代從軍、征戰沙場，她外祖父的父親、祖父、兄弟全都死在了戰場上。

可到最后，蘇家卻被那些人誣陷了個通敵的罪名！

蘇氏全族流放，外祖父更是半路就被人毒死，曝尸荒野無人收尸！

沈千芷抬頭，迎上眾人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

“外祖父說了，張將軍一事另有內情，此事無需擔憂。”

沈老夫人在一旁冷嗤，“無需擔憂？滿京城都知道蘇家就快下大獄了，非要等到牽連了我們沈家才叫有事？！”

其他人雖未說話，卻也都是這個想法。

一時間，望向沈千芷的目光盡是不屑與指責。

沈千芷不急不惱，微微搖頭。

“此事涉及軍中要密，外祖父不能多言，便是我也不知全部內情。我只能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那張將軍，的確是被人冤死的。”

冤死的？！

廳內靜謐了一瞬，很快又喧鬧起來。

“你說是冤死的就是冤死的？涉及到你蘇家，你當然替蘇家說話！”

“誰不知道半年前的虎吟關一事！要不是姓張的膽小怯懦不敢出兵，怎么會導致城門失守、大軍慘死！”

“姓張的就該死！你小舅倒好，竟為了那點私情就昧著良心替他說話！活該你們蘇家下大獄！”

滿廳沸騰中，唯有沈承信看著這個姿態從容的女兒，心里犯起了嘀咕。

蘇家的權勢他是知道的，打心眼里說，他也不信、更不希望蘇家出事。

沈承信抬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你說你去蘇家，是為了我？”

沈千芷點頭，“女兒去求外祖父，為父親的前程上上心。”

沈承信擰眉，“那你外祖父是如何說的？”

“您也知道外祖父一向為人正直又固執，向來厭惡以權謀私之事。女兒剛提起時，外祖父是不愿意的。”

沈老夫人臉色沉了又沉。

她就知道這個倔老頭子不會這么好心！沒成的事還有什么好說的！

“不過外祖父又說，父親始終恪守當年求娶母親時的誓言，家里家外干干凈凈，這些他都看在眼里。看在這一點的份上，他也愿意讓父親往上動一動。”

她看著沈承信，面上露出恭賀的笑：“外祖父還說，禮部右侍郎正準備告老還鄉。待他走了，這個空缺由父親補上最是合適不過！”

“女兒提前恭賀父親。有外祖父相助，父親未來在官場上必定一路暢通、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