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幾個姑娘被說得面上又羞又惱，窘得頭都快抬不起來了。

頭一次來參加像模像樣的宴會，竟然這樣被人當笑話一樣看！

呂氏氣得身子都快發抖了，“你們胡說什么！什么叫混進來的！我們就是被安排在這兒的！”

沈千芷站在呂氏身后，朝對面掃了一眼。

站在嚴夫人身后說話的，一個是張家夫人，一個是劉家夫人，兩人一向走得近。

真論起來，張家和劉家在京城也算不上什么顯赫之流，只是比沈家強上一些罷了。

按理說，兩人根本沒必要出頭說這些話。

更沒必要——

時不時的掃上她一眼。

沈千芷順著兩人下意識頻頻關注的屏風方向看過去。

繡藝精湛的屏風后面，若隱若現透出一道曼妙的少女身影。

隔得有些遠，沈千芷看不出那人是誰，只得暫時壓下。

“二嬸嬸別生氣。”

她先攔住了暴怒的呂氏，這時候跟人家吵，只會把笑話越鬧越大。

轉頭又歉意地看向少夫人程蕙：“本是歡歡喜喜來侯府赴宴的，沒成想竟鬧了這樣的笑話。”

沈千芷聲音輕柔而有力，說話時莫名讓人想仔細聽下去。

見她這么識進退，程蕙面上也緩和了許多。

她正要說些什么，就聽沈千芷接著道：“只是今日之事，絕非沈家故意為之。”

“我們一進廳內，便有嬤嬤引著我們在此處落座。原以為是夫人抬舉，二嬸嬸雖惶恐卻也感激地帶我們落了座。”

“不料竟是那位嬤嬤弄錯了，鬧出這么一個烏龍。”

沈千芷語氣真摯，又溫和地向她們致歉。

“不知這位置原定的是那位夫人？雖不是有意為之，我們也該去跟人家解釋一聲。”

程蕙訝然地看著沈千芷。

這個姑娘瞧著比她還要小上幾歲，竟能這般寵辱不驚？

方才她家長輩都面紅耳赤的恨不得吵起來了，她竟然還能如此沉穩從容地陳述事實。

這一番話既保全了侯府的體面，又沒失了她們沈家自己的面子。

不急不躁，懂分寸也知禮數。

程蕙眼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欣賞。

張夫人不甘心，“這位姑娘真是好伶俐的一張嘴，三言兩語就把責任都摘干凈了？誰知道是不是你們故意坐錯，想靠前些露露臉呢。”

“我們為什么要靠前坐，靠前坐有什么好處么？”

沈千芷看向張夫人，澄澈的眼神里滿是不解。

“……”

張夫人被她這話堵得一噎，臉都憋紅了。

當然有好處！

越靠前就代表身份地位越尊貴，也越能在這些夫人小姐面前露露臉，多攀些好關系。

誰來參加宴會不是為了巴結人！

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誰也不會放在明面上去說。

她這么問，讓她還能說什么？！

呂氏看得目瞪口呆。

事情怎么跟她想的有些不太一樣了？

見張夫人吃癟，劉夫人忙接上：“沈家的姑娘可真是相貌不凡又伶牙俐齒，難怪嬤嬤也愿意把你們往前引呢，我們就沒有這種好福氣了。”

“夫人，今日宴會侯府本就事務繁多。下人一時疏忽出些岔子也是有的，您怎么能說是嬤嬤故意的呢？”

沈千芷一臉的不贊同。

“……我沒那個意思！”

劉夫人被她三言兩句堵得面色發紅。

嚴夫人不經意間瞥過來的一眼，更讓她脊背發寒。

劉夫人一時暗暗惱怒，方才可真是口不擇言了！

怎么也不該把話引到侯府的嬤嬤身上啊！

她能來參加侯府的宴會都已經很不容易了，還明里暗里說侯府下人的不是，這不是自討沒趣么！

一向好脾氣的程蕙也面色微沉，“是我對府里的下人們疏忽管教了，多謝劉夫人提點。”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劉夫人急得話都說不明白了。

周遭的夫人也默默離她遠了一步，表情變得耐人琢磨起來。

“劉夫人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不必再多言了，免得掃了諸位夫人的興。”

程蕙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語氣卻不冷不熱。

劉夫人和張夫人面色更加窘紅了，只恨地上沒有一條地縫能給她們鉆進去。

鬧了這么一通，以后平陽侯府的宴會她們還進得來么？

“原是誤會一場，說開了就好。好好的日子，我也不愿鬧得大家不愉快。”

吵了這么一通，嚴夫人的面色倒比先前緩和了一些。

程蕙笑著接話，“母親說的是，今日諸位高興才是要緊事。”

她上前走到沈千芷身邊，“這位小姐也是沈家的姑娘么？”

沈千芷笑著點點頭，并未多說。

程蕙很喜歡沈千芷，她揚起唇角道：“沈小姐，我帶你們過去坐可好？”

“多謝少夫人。”

沈千芷客氣道。

她前世也跟著靖王妃來平陽侯府參加過幾場宴會，對這位少夫人頗有些印象。

處事周到而不刻意，為人聰明而不圓滑。

她欣賞這樣的人，也愿意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

直到被帶到末尾的座位坐下，呂氏的腦子都還是懵的。

竟然真叫沈千芷給說對了，那位置還真不是她們能坐的？

還有……這事兒竟然就這么過去了？

方才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對著她們冷嘲熱諷的，她恨不得大嘴巴招呼上去。

到了沈千芷手里，竟然幾句話就四兩撥千斤的解決了？

徐錦荷更是艷羨道：“芷兒妹妹真聰明，幾句話就把這么大的事圓過去了。”

沈菱一下坐直了身子，妒忌地撇了撇嘴。

“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這也值得驕傲？神氣什么啊。”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

呂氏輕輕擰了她胳膊一下，嗔怪道。

轉頭看了看若無其事喝茶的沈千芷，一時間心里感慨萬千。

雖直白了些，可沈菱說的也沒錯。

她一個外頭來的傻丫頭能想到這一層，可不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么？

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這丫頭雖然癡笨了點，連人家的話外音都聽不出來，可說起話來反倒讓人意想不到。

瞧方才把那兩個女人氣得，臉都成了豬肝色了。

她現在想想都忍不住笑。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活該！

這場小插曲總算是暫時落下帷幕了。

沈千芷如同事外人般踏踏實實坐在末尾的位子上，偶爾還悄悄給她塞兩個點心。

半夏心里一暖，看自家姑娘的眼神愈發歡喜又崇拜。

大小姐還是大小姐，在外這么多年也沒變過。

小時候夫人不讓她們小孩子吃多了甜食，大小姐就帶著她去廚房偷偷吃，還沒少讓她揣回去晚上偷偷吃。

后來被她娘發現了，把她摁在板凳上要打她。

也是大小姐不管不顧護上來，硬說是她逼著自己幫她藏的。

半夏眼圈剛紅，沈千芷就飛快地戳了戳她額頭，又往她手上塞了一個果子。

噗嗤一聲，半夏笑了出來。

見她笑了，沈千芷心里也舒緩許多。

屏風后的人已經走了，卻始終在沈千芷心里揮之不去。

究竟是什么人，能指使得動兩個夫人來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