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暴怒的罵聲嚇到了我和表妹。

于是表妹就下了床，走到門邊，悄悄打開一條縫往外看。

她對我招招手，讓我過去陪她。

但是我沒有動。

她見我不動，就問我：“你不過來看看嗎？”

我搖頭：“爺爺讓我乖乖躺在被窩里，哪里都不要去。”

“他叫你做，你就做呀？”

“嗯，不聽話，他會打斷我的腿。”我無奈地說。

“他是你爺爺，哪里舍得真的打你？”

“不，他真的打斷過。”

“……”表妹驚呆了。

我以為她不信，于是就掀開被子，指著左小腿上的傷疤給她看：“這個就是去年爺爺打的，那個時候，白白的骨頭都出來了！好疼的！”

表妹驚呆地問：“你那時做了什么？”

“我打碎了奶奶的骨灰壇。”提起做過的壞事，我還是知道羞恥，所以趕緊解釋說：“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撞到的！那是有只黑貓跑進祠堂里偷吃，我想趕它，所以才不小心撞碎了奶奶的骨灰壇！”

剛說完，外面爺爺?shù)穆曇粲謧髁诉M來，因為打開門縫的緣故，他的聲音更加清晰了：“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小姑緊張地說：“公雞在廚房里。”

“好，我去殺雞，你扶你老公到床上趴著。”

“好。”

兩人分工合作。

我從門縫里看到小姑攙扶著姑丈過來了，表妹趕緊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門，然后又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

我們倆都不敢出聲？

旁邊傳來開門聲，小姑和姑丈進了隔壁房。

而廚房里傳來公雞的咕咕叫聲，但下一秒就沒聲了。

我爺爺做飯還是很行的。

又是沉默了一會兒，表妹才問：“你爺爺是做什么的？”

我說：“紋身的。”

“紋身的？”表妹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我點頭肯定：“嗯，難道你沒有聽你媽媽提起過嗎？我們一家都是做紋身的，祖上也是做紋身的，這門手藝傳到我們手里，都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以后我長大了也要學(xué)這手藝的。”

然后看了看她，說：“你就不能學(xué)了。”

表妹吃驚地問：“為什么我不能學(xué)？”

“爺爺說了，這門手藝傳男不傳女。”

“那我媽媽怎么會？”

“你媽偷學(xué)的。”我解釋道：“所以你媽媽這么多年都沒敢?guī)銈兓卮暹^年，就是怕爺爺打斷她的腿。”

一聽爺爺要打斷小姑的腿，表妹馬上坐不住了，站了起來。

我趕緊安慰她：“你別擔心，我爺爺打死我，都不會打你媽媽的。”

“為什么？”表妹問。

我無奈地說：“我聽爺爺講，我們祖上是專門給犯人做刺面的黥刑師傅，他們在牢里面鎮(zhèn)壓過太多人的氣運了，所以老天爺給我們莫家降下懲罰，讓我們莫家變成一脈單傳。直到爺爺這一代，忽然添了一個女娃娃，別說是爺爺高興壞了，就連太爺爺也很高興，全家上下都把這個女娃娃捧在手心里疼，都不帶看我爸一眼的。而且這些年來，你媽和我爸都不在村里，我經(jīng)常見到我爺爺拿著你媽媽小時候的照片看，就是沒拿出我爸的照片看過！”

總之，我莫家男兒是根草，女娃才是寶~

看著眼前漂亮的小表妹，我忽然理解爺爺喜歡女娃兒的心情了。

“哦。”小表妹好像對這件事不感興趣，她一直望著隔壁。

我就納悶了，有墻擋著，她能看到個啥？

表妹問：“那你爺爺是要給我爸爸紋個弟弟或者一個妹妹嗎？”

我疑惑地問：“紋？小孩子不是生出來的嗎？”

表妹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可是我和其他人就是媽媽紋出來的啊。”

“不會吧？小孩子是紋身生出來的？難道我也是爺爺紋出來的？”

忽然，新世界的大門好像打開了！

難怪我從來沒有見過爸爸媽媽！

難怪我翻遍家里的每一個角落，連張照片都沒找得到！因為我根本就沒有爸爸媽媽，我是爺爺一個人紋出來的！

一切好像能解釋得通了！

“……”表妹像是看白癡一樣地看著我。

難道我說的有什么不對嗎？

“我出去看一看。”表妹實在坐不住，爬下來床，要出去。

我不舍得看著她：“你不陪我了嗎？”

表妹搖搖頭，指著隔壁說：“我必須出去看看，我實在不希望家里再多出一個討厭鬼了！”

說完就打開了門。

我急了，一骨碌從被子里爬了出來：“可是我想你陪我！”

“我才不陪你！膽小鬼！”表妹回頭看了我一眼，翻著白眼說：“你就一直躺在被窩里，做你爺爺?shù)墓詫O子吧！哼！”

說完就關(guān)上了門。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我不是要裝乖，而是我真的怕了，自從爺爺打斷我的腿之后，我就不敢不聽爺爺?shù)脑捔恕?

你以為這是打斷腿給我長的教訓(xùn)？

不，

因為最疼的不是打斷腿，而是爺爺氣消之后，回來幫我把骨頭按回去，接好骨頭后，再一針一線地縫好傷口——那不帶半點麻藥的，我愣是被爺爺嚇得連哭都不敢哭，全程咬著牙忍了下去。

但是這段記憶已經(jīng)刻入骨髓里了，我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次了。

表妹走后，房間里就剩我一個人了，我一個人超級悶超級無聊，比以前在村子里時還更悶更無聊，不知道這是不是來了陌生地方的緣故，還是剛剛得到了一個玩伴、又失去的緣故？

總之就是比以前任何一個時候更難受。

我生著病，又冷又虛，所以最后還是躺回被窩里，閉上眼，很多就睡著了。

睡夢里，都是小表妹白白凈凈的可愛小臉蛋，還有姑丈和爸爸那能吊起一個小孩蕩秋千的粗壯手臂……

就在我哈喇子流一枕頭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劇烈的拍門聲——

“哥哥！救我！我不想死！哥哥！救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