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郎聽到周承敘的話,翻身跪下,砰砰磕頭,邊磕頭邊流淚:“丫丫能跟在小夫子身邊,那是她天大的福分,更是小老兒一家想都不敢想的大造化,小夫子不嫌棄她粗手笨腳,小老兒高興都來不及呢。”
又一把拉倒丫丫:“丫丫,快給小夫子磕頭,從今往后,小夫子便是你的主人,務必事事以小夫子為先,不可三心二意,不可馬虎大意,更不可吃里扒外,不然我都不饒你。”
丫丫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口呼“主人”。
周承敘等丫丫磕完,這才伸手扶起爺孫二人:“這件事情就這么定下,但不要改稱呼,小夫子挺好。”
丫丫立刻改口:“小夫子。”
周承敘點頭,朝張二郎道:“老張叔,我在你家還要住一段時間,直至考中秀才,我離開之前,該怎樣還怎樣,不要拘束。”
又主動揭穿自己的身份:“我的本領你倆也見著了,但肯定是一知半解,我可以說的更清楚一些,我是儒修,走的是讀書人的路子,讀書,科考,出仕,修行,前途未定,但足以改變你們一家命運,包括蛋蛋,我也能為他謀劃個好前程,或讀書,或經商,或習武,甚至修行,但同不同意在你。”
張二郎急忙道:“讀書,讀書才是基礎,這些天小老兒看明白了,不讀書,做什么都難成大器,讀書明智,便是木匠,識字的也比不識字的強,其他的等蛋蛋長大了再說。”
周承敘點頭:“你有這般心思,蛋蛋的未來便不會太差。”
又道:“來時,我答應你給蛋蛋起名,教他讀書識字,就從今天開始吧。”
張二郎小心問:“那木匠班怎么辦?”
“給李勇帶著,我會逐漸退出。”
“小夫子,真,真給那小子?”
“嗯。”
“太可惜了,那么多銀子……”
“我開班授課本就為傳藝,賺銀子只是順手而為。”
“可那個李勇貌似忠厚,實則心眼子也多,不是可靠之人。”
周承敘笑道:“能學會這門手藝就行,別的不重要。”
張二郎愕然:“不重要?”
“還是那句話,我意在傳藝,意在授人以漁,意在助人謀生,只要能把這門手藝傳播開來,傳給誰不是傳?”
“這……”
“我這個口子一開,有人見著這般傳藝有利可圖,會不會引人效仿?”
“會。”
“以利誘之,此風一開,許多手藝人開班授藝,許多窮苦人只需花點銀子便能學到一門手藝,不是好事?”
“妙啊!”張二郎聽到這里,茅塞頓開:“原來小夫子想得如此長遠。”
但很快又皺起眉頭:“可,可有人作假怎么辦?有人藏藝又怎么辦?”
周承敘微笑:“這是生意,是買賣,既然是買賣,便用不著操心那么多,弄虛作假價高質低自然會被淘汰。”
又笑道:“當然,若有一天我能主政一方,定會打擊奸商整頓行情,會以官府名義操辦此事,可惜,我現在還是一介白身。”
張二郎聽到這,才知小夫子胸中丘壑,無比拜服,只盼著小夫子早日當官,當大官。
張二郎起身,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對了,小夫子,老王一家一大早搬走了。”
“搬哪去了?”
“芩縣,他老丈人家,我估摸著他也是起了開班收徒的心思。”
“好事兒。”
“也就小夫子您不在意。”
“呵呵,他不在你家隔壁開班收徒已經夠仁義了,何況這樣的手藝人越多越好,這些人人人都開班收徒才好呢,這樣用不了多久,錦城木匠將遍布蜀州甚至其他州郡,以一門手藝養活一縣之人,豈不是更大的功業?”
張二郎聽到這話,更覺得面前的小夫子如高山如長河,只想頂禮膜拜。
周承敘喊來蛋蛋,摸摸他的腦袋瓜,想了想,對張二郎問:“你家有族譜嗎?”
張二郎搖頭:“哪有那東西。”
“也沒字輩?”
“沒有,從來沒聽說過。”
周承敘略微思索,提筆寫下一篇絕句:“欲養須勤道,忘機始見真,此中如得趣,何用更尋人。”
而后落下“自厚”二字。
和聲道:“自勤生福,積薄成厚,無論讀書還是經商,勤向內求,方得其厚,一自一厚,意味深長,更兼質樸,可為正名。”
張二郎神情激動,喃喃問:“張自厚?”
周承敘點頭,在小詩左側寫上題跋,落了名字,又蓋了印章。
印章是他自個兒用山核桃木的根刻的,只有“云谷”二字,篆字,朱文,已經刻成六七年之久,卻是第一次正兒八經派上用場。
張二郎見著印章,雖然不認識,卻意識到這張紙的分量。
待小夫子成了大人物,這輕飄飄一張紙能當傳家寶一代代傳下去,關鍵時刻能救命。
于是小心翼翼視若珍寶地收起來。
周承敘揮揮手:“你忙去吧,我教姐弟倆認字兒。”
待張二郎出去,又對丫丫道:“觀你爺爺之意,明顯舍不得蛋蛋隨你我一同出去闖蕩,想求個安穩以傳宗接代,我也就隨他心意,起這么個守中平和的名字,不求蛋蛋有多大出息,只求得一世平安。”
丫丫紅著臉道:“小夫子,奴婢不懂那些,您看著安排就是,我爺爺說過,我們一家三口能得小夫子三言兩語的點撥都是莫大的福分。”
“你啊,”周承敘捏捏蛋蛋的臉蛋,卻也不得不承認張二郎這個賣豆腐腦的確實有點東西,眼光與閱歷都超過普通百姓一大截,身上沒有那么多壞習慣,談吐都比左右鄰居干凈得多,從不說臟話粗口,養的丫丫和蛋蛋也懂事。
在小人物中,算是不簡單且討喜的那一類。
周承敘收了丫丫,給蛋蛋起了名字,重新拿起戒尺站上講臺教姐弟二人讀書識字。
從最基礎文字教起,加入簡單的組詞造句訓練,一邊讀,一邊寫,也教加減乘除的常用算術。
木匠班那邊,他也沒放,依舊在盯著,只是逐漸把授課任務轉交給李勇。
周承敘收丫丫為書童時。
縣令王錚帶著名帖,步行到西城一處小院門口,把名帖遞上去,陪著笑臉道:“請轉告大小姐,錦城縣令王錚王文亮有急事求見。”
又順手遞上去一錠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