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別手一抖，感覺這一聲似曾相識。

上次被白煦霞拍桌嚎嗓子嚇一跳，好像還是昨天。

路安別抬起頭正想回話，眼前白煦霞的面容叫他心中一驚，剛要脫口的話咽回喉嚨。

這張擱在大圓框眼鏡下的小臉蛋，無丁點昨日的光澤氣色，疲憊憔悴，蒼白中泛著駭人的青。

紅血絲擴散的雙眼之下，眼瞼難掩烏青之色，就連襯得顰笑靈秀的臥蟬都仿若僵死。

“這是妝前妝后的區別嗎……”路安別下意識這般想。

旋即否定：

這張臉他有點眼熟。

像是他第一次去網吧熬了個通宵，第二天清早腳步虛浮魂都不知道在哪飄地回寢室去，進廁所簡單洗漱時無意間望了鏡子一眼，鏡中一眼萬年的那個“鬼”。

“你熬夜了？”路安別問。

“你怎么知道？這不重要！”白煦霞盡管疲憊，但明顯處于亢奮狀態。

她把一個筆記本從包里拿出，動作極為利索地遞給路安別。

只是遞偏了方位，第一下遞到了路安別旁邊去，還遞得過深了連身子都前傾過去，第二時間才連人帶筆記本調整到正確位置。

“重要的是，你應該看看這個！”

還沒走的同學不少又不走了，伸長脖子好奇地圍著看著。

這次又要演什么戲碼？

誒等等，說起來那個黑人王子的沙雕故事好像是這個誰寫的來著？

路安別將筆記本從白煦霞手中接過，翻開來看，眼睛略微睜大。

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娟秀的小字，寫的全是關于《灰姑娘》的分析。

和王書行在文學理論課上籠統講的不同，這些小字幾乎將《灰姑娘》逐字逐句拆解，分析為什么要寫這一句，和某一句完成了呼應，字眼的選擇又是為何，是否有更好的選擇……

路安別翻了幾頁，加快速度翻到最后，越往后娟秀的小字就越字跡走形，有時突然竄半頭到另一行，下個字又飄回來。

除此以外，還有少許毫無預兆忽地劃出，劃一長條后戛然而止的線條。

看得出來，筆者的精神狀態在肉眼可見地變差，后面可能連清醒都難以維持住，時不時陷入渾噩當中。

“這全是你寫的？”

路安別抬起頭，眼前的白煦霞盡管極力睜大眼睛緊張注視他，但上眼皮不斷地墜落，視線不可避免地渙散游離。

他問完兩秒后，白煦霞撐在桌子上的手臂一軟，小幅踉蹌后猛然回過神來：“啊，什么？”

“這全是你寫的？寫了一整個晚上？你不會到現在都還沒睡覺吧？”

路安別難掩心中驚愕。

他無法想象，至于嗎，為何對一篇《灰姑娘》如此認真？

“對，都是我寫的！”

白煦霞重重點頭，不如說腦袋重重地往下墜了一下，然后立馬再次清醒：

“也沒有一晚上，中間不小心睡了會兒……

“現在明白了嗎？我的決心！”

“現在明白了，你應該立刻回寢室睡覺。”路安別站起來。

“3、4節沒課，我先去教室……補覺，等上完1、2節，就回去睡。”

白煦霞用力甩甩頭，像要把睡意甩出去：

“怎么樣？你現在愿意教我寫作了嗎？

“我是認真的，非常認真，我……”

她說著說著，突然斷片一般戛然而止，身體一瞬間向斜前方癱軟倒下。

路安別愣了一剎，下意識伸手去攔，但白煦霞并非直直跌倒沒攔住。

眼看就要摔地上，他緊急橫跨一步，好懸用腿支撐住了白煦霞的身體，進而順利攔下，還防止撞桌沿磕到頭。

直到這時，驚呼聲才姍姍來遲。

“白煦霞？白煦霞！”路安別低聲喊，晃了晃她肩膀。

白煦霞沒有回應，被晃了好幾秒后身軀哆嗦一下，恢復少許神智。

“我……嗯？我……”她茫然地看著大理石地板，剛才不是看著路安別嗎，怎么突然變成地板了？

路安別很想說讓白煦霞別管什么1、2節課了，趕緊回去睡覺吧別猝死了。

但就算這么說，這位固執倔強得驚人的小組長同學，恐怕也不會聽他，只會一味追著他問到底教不教她寫作。

所以路安別靈光一閃，要換個說法：

“你沒事吧，高考場上突然昏倒，把監考老師都嚇壞了！”

“什么？！”白煦霞眼睛倏地睜大，一股強烈的恐懼霎時間從靈魂最深處呼嘯沖起，化作一只利爪惡狠狠拽緊了她的心臟。

但幸好她還殘余著自我意識和記憶，遲疑地呢喃說：

“不，不對啊，我不是剛考上大學了嗎？”

“你在說什么啊，哪有語文數學昏迷缺考還能考上大學的，你的滿分只剩450分了啊。”

路安別痛心疾首地說：

“我們不是說好要考同一所大學的嗎，說好一起寫作，可是現在，你只能要么去讀大專，要么去復讀了！”

天比較熱。

但白煦霞手腳冰涼。

她遲鈍僵化的腦子相信還殘存的昏迷前記憶，那份記憶絕對不會虛假。

但遲鈍僵化的腦子也不經甄別地吸收了路安別包含感情的話。

身為熱愛讀書和寫作的人，白煦霞下意識想到一種極為可怕的可能，這種可能宛如晴天霹靂，令她窒息，令她恐慌無措：

“難道，我穿越了……？

“我穿越到一個平行世界，這個世界里我和……路安別，是同一所高中的同學兼同好？

“但是因為穿越，平行世界正在高考的我突然昏了過去，我花了一天才從她的身體里蘇醒，卻導致我在平行世界考不上大學？！”

周圍同學目瞪口呆，有人忍不住想開口，但立即被旁邊敏銳觀察到的人“噓噓！”回去。

他們滿心激動，臥槽，這是什么展開？

剛才沒急著去吃早飯真是賺大了，竟然能看到如此出乎意料的一出戲劇！

精彩！！真系精彩！！！

人群中，秦簌簌張大了涂抹口紅的嘴巴。

她剛剛差點就想跑過去，但路安別一開口，就剎停了她的步伐。

“白煦霞，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路安別右手快速在她眼前晃了晃。

嗚呼，這一晃也晃回來了，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