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個大人物的眼神壓迫下,店小二很快把他知道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大概是在四五日前的早上,小的照例去二樓打掃房間。”
和剛才一樣的開頭,他這會兒倒是會挑重點了。
“那是個打扮奇怪的客人,明明天還不算涼,他卻裹著一身厚重黑袍。”
“小的走進房間,他就躲在門后面,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因此我也沒看清他的長相。”
“那人拿了一把尖刀,抵在小的背后,又給了我一個小瓶子,讓我每天早上出去倒垃圾的時候,就把瓶子里的東西往垃圾堆里灑一點。”
“那人說他會一直盯著我,我就是個酒樓掃地的,哪里敢試探那等人物啊,便也只能照做。”
“直到昨日早晨,小的發現那垃圾堆里面奇臭無比,而且味道有點像小的兒時在村子里見過的死了幾個月的老牛,便把垃圾堆扒開來看。”
“一見是具尸體,小的當時就想來報案,可轉念一想,我若直接這么過來,會不會被當做兇手,便想著再等一日,如果沒有其他人來縣衙,我再自己報案。”
一整段話近乎一氣呵成,畢竟他也不敢賭,這三位中會不會有一人因為他的停頓而不滿。
吳言冷哼道:“怎么,這會說話這么流利了?你剛才可是結巴得很。”
小二不敢吱聲。
李聽玄道:“那瓶子呢,可還在你身上?”
小二搖頭:“那里面裝著許多蟲卵,小的哪敢帶在身上,藏在眾泰樓三樓隔間了。”
吳言招呼一名衙役取來。
少時,衙役回到衙門,恭敬地將一個黑色巴掌大小,不知材質的瓶子交給吳言。
瓶子墊著一層絹布,倒也不會直接觸碰到。
李聽玄這時方才見到熟人面孔,笑著打了聲招呼:“王桐。”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和這個臉上長著麻子的快班皂吏一同回家的事。
王桐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禮,又挨個向另外兩人行了一禮。
簡單打過招呼后,便自行退出現場,畢竟現在是三位大人物聯手在審店小二,怎么看都不會有他的事。
吳言似乎挺中意這個小吏,順嘴說了句:“這小子還不錯,老實本分,該機警的時候也機警,我正在考慮要不要把他往上調一調。”
但畢竟只是個吏員,再怎么上調也沒法做官,他說的往上調一調,也只能是少安排些活計,多給些俸祿了。
他接過瓶子后,又把東西遞給李聽玄,畢竟在這方面,道長才是個中好手。
至于宋城隍,畢竟是陰魂出游,在金身塑成之前,若不帶神像出來,是不具備實體的。
李聽玄打出一道法力,將整個瓶子包裹,又隔空將瓶口木塞輕輕旋開。
里面尚有少許棕褐色卵殼。
與宋城隍對視一眼,確認無誤。
“是葬甲的卵沒錯了,而且經人改造,出生的那一刻便被畫上了食腐咒,一生沒有靈智,只知食腐。”
談及符咒這等超凡之物,吳言很快想起道長先前交代過他的事,謹慎問道:
“道長,此案,可是你之前提過的那人所為?”
宋城隍及時插話道:“不是那人,若是他親自動手,整個云隱縣都難以保全。”
“云隱縣外面的,老朽看不到,縱是看到也不能說,此前只和李道長簡單說了兩句,便有金身震裂之危,只能靠爾等自己去尋。”
吳言想起來了,前段時間的確有百姓反映,城隍廟不僅破了頂,就連城隍爺的塑像都裂開了,請縣衙出錢重塑一個,或者至少用金箔修補些許。
他當時想也沒想便果斷拒絕了,且不說云隱縣的油水被前幾任縣令撈了個精光,自他上任以來,縣衙的府庫便從未有過堆滿銀子的時候。
積攢銀子最多的一次,還是因為要給一個村子修路。
那時想著,若以后有了錢,也不會優先城隍廟,畢竟還有花山村那個大麻煩等著呢,李道長都注意到了的事,他怎么可能沒放在心上。
總而言之,縣衙的財政情況可以用兩個字形容。
沒錢。
當然,如今城隍爺當面,他也不好說這種話。
宋城隍正色道:“道長若嫌麻煩,或可將這瓶子交給老朽保管。”
“老朽畢竟庇護著云隱縣一方土地,有這瓶子中的蟲卵,若云隱縣內再出現與之相同的法力波動,老朽頃刻間便能感應到。”
對于這番話,李聽玄并不懷疑,不管宋城隍拿瓶子干什么,至少都是對云隱縣無害的。
似他們這等陰司神靈,既受地府恩澤,不必修煉便有法力,同時也受地府限制,若做出有害自己轄區百姓之事,立馬就有地府之人知曉,隨后懲罰上身。
輕則元氣大傷,重則魂飛魄散,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給。
當然,能成為一方城隍的,必然都是生前行善積德,在鄉里享有盛名,絕大部分城隍都可以直接略過這一條。
“放在陰司,安全性要比陽間高出不少,貧道相信宋城隍。”
他把瓶子交給宋城隍,后者以法力托舉,準備稍后帶回陰司。
三人又盤問了小二一番,當然主要是吳縣令在問話,李聽玄不諳審判話術,宋城隍更是只起到震懾作用。
可惜的是,小二顯然也只是個被利用之人,在他有限的視野里,能知道的只有這么多。
隨后又想起被送往后堂休息的婦人,奈何衙役來報,那婦人在后堂緩了一陣,又暈過去了。
大夫來看,說是悲傷過度,得暈厥一兩天才會好轉。
李聽玄和宋城隍都有法子讓她轉醒,但三人一致認為,婦人丈夫新死,他們就把人強行喚醒問話,未免太不人道。
聊了一陣,對案情的突破沒有實質性進展,再待在這兒也是浪費時間,宋城隍便先行離去。
臨走前,宋城隍表示自己回去后會查一查生死簿,看看幾日之前是否有人新死。
若是那人在陰司待的時間不長,陰氣尚未完全侵入,沒準還記得一些陽間事。
李聽玄則摸出一枚煙花交給吳言。
“吳大人,云隱山畢竟離此處有些距離,若是大人的人馬趕不及上山,便可以點燃這支特制煙花,貧道很快便能知曉。”
“唔,這煙花制作不易,我試了很久,幾乎砍光了山上的竹子,也就成功這一支,大人謹慎使用。”
李聽玄的觸類旁通,不僅在于對術法的理解,更在于運用。
此前以口竅發出先天一氣震懾老肖時便發現,自口竅發出的先天氣,威力并不比鼻竅弱多少。
當時為了保下那胖道人性命,沒有考慮太多,下意識便以口竅發出。
經過一番試驗,遺憾發現,渾身上下只有鼻竅口竅中發出的九轉先天氣能有神通之威,其他部位發出的先天氣,威力會有不同程度的衰減。
后來他意識到,先天氣本就采煉于天地之間,那為何不能存于天地之間?
于是便有了這次嘗試——將已經采煉完成的先天氣藏入竹筒中,下面存放著一個法力團,最下面則是一層淺薄的火藥。
點燃火藥,火藥激發法力,法力向外沖去,順帶激發先天氣。
如此一來,哪怕凡人,亦可以通過點燃煙花,使用一次先天一氣。
九轉先天氣升上高空后爆發,哪怕他身處云隱山也能感知到。
只可惜,這等做法對承載先天氣的材料要求相當之高。
整座云隱山,也就一個竹節達到了要求。
而且若短時間內沒用上,也就作廢了,或者需要他親自補充逸散的法力和先天氣。
吳言欣然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