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雲雖然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去殯儀館，但還是和我約定了時間。我則跟她明說了原因，我要去看看洛澄的尸體。

洛澄死后，尸體是被停放在當地殯儀館里。警方開具的驗尸報告，作為普通人的我們肯定是沒法拿到手的，只能自己去親眼查看。

當然我不是法醫，對于洛澄的死因也沒什么頭緒。可是心里忽然有一個猜測，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驗證下。

離雲于是以同學悼念的身份，帶我一起走進了殯儀館去見洛澄的尸身。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也不疑有他，只是顯得很不耐煩，帶我們去的時候還抱怨著催促：“你們最好快點決定怎么處理這尸體，否則都快爛的不成樣子了。”

我一聽，有點疑惑：“不對吧，洛澄不是才死兩天嗎？”

那工作人員冷冷地說：“死了幾天我不知道，但爛的程度就像死了一個星期。到了，你們自己進去看吧。”

工作人員帶我們走到一個冷柜前，從停尸柜中卡啦啦地拉出來一具蓋著白布的長條形事物。

我還沒什么，但離雲和洛澄畢竟是同學，見到同學的尸體不禁有些觸景生情，黯然神傷。

我對她說：“你怕的話在旁邊站遠點就好。”

離雲擦了擦眼淚，搖頭說：“不用，我也是佛門弟子，奇形怪狀的冤魂厲鬼都見過。尸體嚇不到我，只是有些可憐洛澄，讓我有點難過。”

我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

伸手揭開蓋住的布往下看，只見灰青色的皮膚呈現紫紅色的尸斑，全身多處高度腐爛，而死時泵流的血液痕跡還留在洛澄尸體的臉上，干枯的血管好像一張蛛網似的浮現在蒼白皮膚下方。

“確實不太對，洛澄的尸體腐爛的很嚴重。”我樓下喃喃，重新蓋上了白布。離雲雖嘴里說不害怕，可還是下意識躲在了我身后偷窺，還沒看到什么就見我把布又蓋了回去，不禁微微一愣：“看完了？”

“看完了，你還想看什么？”我理所當然地說。看了看門口，沒見到那工作人員的影子后，我拿出三支香和一個簡易的香爐放在洛澄的頭頂上方。

離雲疑惑地看著，問：“這是做什么？”

我說：“你看洛澄脖子上并沒有明顯的勒痕，說明他應該不是吊死的，而是死后被偽裝成了吊死的樣子。惡鬼殺人的方法雖多，但多少會留下些痕跡，這三支香是以松香末、顯影草為原料，又在神位前受過一個月香火，有了揭露真相的靈力，讓我們看看洛澄究竟是怎么死的。”

說話間，我把三支香點燃。就見三道香的煙柱不像別的香往上飄動，而是平行地開始打轉，最后紛紛往洛澄的脖子上飄去。

在煙氣繚繞中，一只漆黑的大手印子緩緩浮現了出來，清晰可怕！那手掌大小絕非一個女生，而屬于男性。

我和離雲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愕。我的猜想被佐證了，那黃泉路上果然還藏著個害人厲鬼，并非是二十年前的那個冤死女鬼。

可是…那又會是誰呢？完全沒有頭緒。

這時，我眼角瞥見門口有道人影。連忙將香和香爐收好，在下一秒，那殯儀館工作人員就出現在了門口，催促我們看完了趕緊走。

離雲還想說什么，不停地看著洛澄的尸體。我打趣她說：“還不走，你想留在這兒過夜么？殯儀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離雲翻了個白眼，幾步追了上來壓低聲音說：“我只是在想那個厲鬼和洛澄之間的關系……”

我搖搖頭打斷了她：“出去再說。”

出乎我們意料的，回到學校的時候，不單尹沙在約好的咖啡廳等我們，旁邊還有一個人。那是個穿著學生制服的男生，正是何俊。

原來尹沙去找他要求看學生會的檔案時，一向對他很好說話的何俊卻怎么也得不肯同意。尹沙也急了，直說是和黃泉路有關。

何俊一聽臉都白了，更是不肯讓步。無奈之下，尹沙只能把何俊帶過來和我們見面，想讓我和離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來說服這個頑固的家伙。

沒想到何俊一見到我立即激動地站了起來：“怎、怎么是你？”

我會心一笑說：“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面。”

尹沙本來還想給我們做個介紹，此時一看我們倆先自顧自攀上關系了，頓時也有些錯愕，和離雲對視一眼很是迷茫。

四人坐在咖啡廳的角落，點上咖啡飲料后便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梳理了一遍，只隱去了有關于陰司的部分。

何俊聽完之后也算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坐在那里一言不發。我把大體的事件說完，喝了口茶潤潤說到發干的嗓子，把發言機會讓給另外兩人。

離雲對何俊說：“我知道這件事可能不符合學校規定，但現在事發緊急。如果不能盡快處理好，很可能還會有人喪命。”

何俊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決定，但額頭冒出冷汗說：“這……好吧，但這千萬不能泄露出去。否則，我的簡歷就完蛋了。”

“我們知道。”尹沙和離雲不約而同地說。

我在這時候補充了一句：“何俊，洛澄是副會長。你們之間，關系怎么樣？”

何俊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么問，下意識地說：“還行吧，洛澄那家伙多少有些不務正業。總是和尹沙混在一起搞直播的事，學生會的事情全都丟給我來做，也就半個月前還上點心，在籌備端午校慶的事，沒想到……”

說到后面，他也想起洛澄已經陰陽相隔，抱怨的語氣也變得哀傷起來。離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明白我為什么問這個。

我注意到了，也沖她微微一笑以做回應，覺得這個女生對周圍的觀察還挺細致的。接著對洛澄說：“那你有洛澄的學生檔案嗎？我想看看。”

何俊雖然不知道我為什么想看這個，還是點頭答應下來。起身離開的時候，離雲攛掇尹沙和他一起去資料室里找文件。

在他們走后，我喝著杯子里剩下的一些茶，意有所指地對離雲說：“離雲小姐，好像特別喜歡和我一起行動？”

“嗯？有嗎，只是這樣更方便吧。”離雲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挑了下眉毛，沒再繼續深究下去。沉默了一會兒，離雲先忍不住開口：“秦先生，其實我有一件事很好奇。”

“請說。”我說，心想你還是憋不住了吧？

離雲伸出一枚手指：“你會愿意卷進這件麻煩事的動機，我很好奇。為了什么？沒人許諾你豐厚的報酬，難道只是為了除魔衛道嗎？”

“不可以嗎？”我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知道她或者尹沙遲早會問，于是輕飄飄地應付著她的質問。

“你……”她似乎也沒想到我會這么回答，一時愣了愣，接著像是壓著自己的脾氣似的說，“秦先生，我相信你不是壞人，但也別把我當傻子。就算是玄門中人，為人處世也不會沒有目的。你是因為尹沙的請求而來替他驅鬼的，我和尹沙聊過，你們之間不過萍水相逢，而你的投入顯得太上心了。”

我面不改色，心里已經有些啞口無言。確實因為這件事事關碧落黃泉和爺爺的蹤跡，我為此而屢次冒險。

除魔衛道這四個字說著好聽，但細究起來未免顯得假大空。倘若不是和爺爺有關系，就算這件事屬于泰山府司命的職責范疇，我也不會這么盡心盡力，甚至不惜消耗積攢的陰德去黑白司查閱檔案。

我不得不離雲刮目相看，這個女子不但聰穎而且觀察細致入微。明明是事關生死的事，卻依然能用理性來思考問題，并直指我行為中不合理的地方。

“人的行為通常都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你的行為能推導出的結果解釋是……在碧落黃泉中，有你想要的東西。”離雲冷冷地說，目光灼灼地盯著我的雙眼，“所以，你也需要先處理掉黃泉之禍的威脅。我說的對不對？”

細膩，精確，分析到位。雖然仍有一些偏差，卻已經離之不遠。

我想說，如果她不是只認識我廖廖幾天，而是對我有一些充分了解的話，可能已經猜到了我的目的。

聰明的女生不少見，不過我見過的人里，離雲還是第一個。

“你說的對也不對，我的目的和洛澄這件事無關，你也不必要細究太深。只要知道一點，我和你們的目的相同，這不就夠了么？”我沒有解釋，也沒有承認，只是正視著她說完了我的話。

離雲盯著我看，眼睛里似乎竄動著一些火苗。顯然她對我避重就輕的回答并不滿意，但就像我說的，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