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姬七的說法，在二十多年前，西安曾發生過一起大事。那次事件波及玄門，也使得碧落黃泉出現了變故。

一時間，原本只是一處陰氣聚集之地的小道成了陰差無法進入的地域。年深日久，加上又有鬧鬼的事件發生，這條路已經成了條名副其實的黃泉路。

姬七跟我說完這些便離開了，他是因為洛澄的死而來到這里勾魂的。現在洛澄的魂魄落入了黃泉路，正好我也在這里，他沒有再留下的必要。

臨走之前，姬七道：“盡量小心一些，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回到住的地方后，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黃泉路和洛澄那可怕的尸體，依然在我的眼前揮之不去。

洛澄的死因是個謎團，他死亡的地點是在那條黃泉路上。但他是為什么被叫去的？又是誰邀他去‘直播’？

如果是黃泉路上的怨鬼害人，也不會全無理由。歸根結底，還不知道黃泉路的形成原因，二十多年前究竟是發生過什么？

對我來說很糟糕的一點是，黃泉路的事情不解決，我壓根不能放心進去找碧落黃泉。爺爺的線索就到這里，想知道他到這里做了什么，我又不得不前往碧落黃泉的所在。

天亮之后，我和尹沙、離雲約在學校外邊的早餐鋪見面。尹沙顯然沒睡好，白紙似的臉上黑眼圈都在發青，這也難怪，昨天發生了那么多事。

離雲相比之下要好很多，于是我和離雲先商量了一下。

“要查二十年前，黃泉路的成因？”離雲一聽，夾包子的筷子就不得不放了下來，為難地說，“這怕是得從檔案室找了，而且那種陳年舊事，不知道還會不會有記錄。”

我說：“黃泉路在現在還保留著，且你們學校里有幾乎人盡皆知，證明它的影響范圍很大。一般這種事，做文書工作的都會嚴加保存，你去找找應該可以找到線索。”

尹沙有些沒精打采地補了一句：“我記得，學生會好像也會保存一些當年的重要事件。那邊我去看看，我和學生會的會長比較熟。”

離雲聞言笑了一下說：“不止是一般的熟吧？”

尹沙翻了白眼，什么話也沒說。我對他們之間的私事沒有興趣，眼下當務之急是搞清楚黃泉路的秘密，解決掉這個麻煩之后，洛澄的事可以解決、我也能去找碧落黃泉，皆大歡喜。

“那就這樣吧。”我起身說，“就算查到什么也不要輕舉妄動，這兩張替身符你們拿去，效果昨天也說了。尹沙，如果你的替身符自己焚燒了，馬上去和離雲姑娘會和。”

“好，那秦先生你呢？”尹沙鄭重地收起替身符后問。

我打了個哈欠，起身說：“你放心，我閑不下來。我有些特殊的渠道，有些線索你們可能查不到。”

我要去的地方是黑白司，黑白司是和日司府、夜司府同級，隸屬于當地城隍廟的下屬機構，工作的人員是成編制的黑白無常。

黑白司也分為內務部和外勤處，姬七這種勾魂陰差就屬于外勤處。我要去的地方是內務部，那里大量堆積有本地陰司的文件，包括怨鬼、惡靈的檔案，和各種邪地的成因及處理等等。

理所當然的，黃泉路的檔案應該也會有。但是記錄內務檔案的無常們特別鐘愛春秋筆法，有時候你得有猜謎的耐心，才能去分析檔案寫了什么。

而最讓我提不起興趣來黑白司查檔案的一個原因，則是我作為泰山府司命是編外人員，要查閱檔案是要用陰德來換的。

來到城隍廟，先到正堂給城隍爺上香。然后轉身去了專門供奉黑白無常的偏廳，看看左右無人，拿起司命印在門框上敲了三下，再推門走進去。

里面的樣子已經大變樣，沒有神像和香案，只有幾個身穿白色衣服的白無常在案頭或寫著什么，或搬動著文書，對我的到來是眼皮都不帶抬一下。

“一鳴，很少見你會來黑白司啊。”管理檔案室的是個戴眼鏡的老人，無常們稱他為老黃，我也跟著這么叫他。

我陪了個笑臉，對他說：“遇到件棘手的事，沒辦法處置，得來查些資料。”

老黃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說：“我記得你一直攢陰德，為了查你爺爺的行蹤。怎么，什么事讓你舍得花陰德了？”

我苦笑了下，無奈地說：“也算是一碼事，跟我爺爺有點關系。我在西安遇到了一個麻煩的鬼地，有個很強的怨靈盤踞，我想弄清楚它的成因和來歷，也好想辦法應付。”

老黃點了點頭，問：“好吧，那我也不說什么了。你要查什么資料？哪個年份的？”

我說：“大概二十年前，要黃泉路的資料。”

此話一出，老黃頓時一驚，神情怪異地看了我一眼：“你碰的是那個地方？聽我一句勸，別沾手的好。”

“怎么了？”我有些詫異，沒想到老黃知道那里。

老黃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你不知道，為了那條黃泉路。二十年前，玄門可是死了不少好手，一場腥風血雨啊……當時去勾魂的無常們都驚呆了，沒想到會把五臺山的第一弟子蕭有為、鐘南山的當時傳人洛真倡都勾來了……后來好像還是龍虎山上下來了人，動用法寶才勉強鎮壓了下去。”

我聞言大吃一驚，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應該是發生在我出生之前的事，沒想到玄門還發生過這樣的慘事。

可爺爺怎么沒跟我提過？難道爺爺出了山海關后不理世事，連這種大事都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問：“那究竟是為什么？總有理由吧？”

黃老嘆了口氣說：“你要是堅持，我就把當時的記錄拿給你。我也不多說了，你就自己看吧。”

黃老走進檔案室，將一份封的相當完整的文件交給我。

我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細看，一幅讓人膛目結舌的敘事展現在在眼前。

‘時值97年6月23 日，事件名，黃泉路。

死者：蕭有為，男，五臺山俗家弟子。

死者：洛真倡，男，鐘南山掌門弟子。

記錄者：李雄，職務：黑白司文記，內務部白無常。

西安古城中有大學翻修，重修道路。有碧落黃泉被凡人挖出，凡人不知其為碧落黃泉，將之改為花園景致，另辟小道。

后有一女子死于路中，死因不祥。因其魂魄受困碧落黃泉，陰差不得進入勾魂，遂求助于泰山府司命秦姓，名鎮山。

司命遂入，卻未能將女子魂魄帶出。’

看到這里，居然看到了我爺爺的名字，不禁令我大跌眼鏡。這件事，我爺爺居然參與過？那他怎么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我滿心的疑惑，接著往下看去。再接下去，寫到了那位英年早逝的五臺山第一弟子。

蕭有為在大學中就讀，雖然并不知道碧落黃泉的事，但在同學死后每天也會來小道處看看。作為佛門弟子，他能感覺出這條小道透著不對勁，每到深夜，陰氣就會越來越濃。

而且不時會聽到有嗚嗚的哭聲，似有若無地從小道中傳出來。已經有不少人見過小道樹林中閃過鬼影，有兩個甚至嚇暈了過去。

蕭有為知道自己不能坐視不管了，死在小道上的女生明顯是冤死的，怨氣已經沉淀在了小道上。若是天長日久，等她成了氣候必然害人。

于是蕭有為趁著頭七還魂之時，帶上一應做法的東西來到小道試圖以五臺山佛法，為那女同學做法超度。

他雖是俗家弟子，卻也是當時五臺山住持凈空大師的關門弟子，佛法精深，也不怕一個剛死的怨靈能傷害到自己。

可他顯然錯估了，并不知道小道中還有碧落黃泉。那碧落黃泉乃是清濁玄黃四氣之一，黃氣的碎片在大地上化形而成，對有怨氣的怨靈來說相當于源源不斷的能量來源！

因此當那女生的魂魄出現，蕭有為以佛法試圖將她禁錮的時候，反而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女生以為他要鎮壓自己，當時被激怒，七竅流血，猙獰地沖他大吼：“我是被害死的！我是被害死的！我恨，我恨啊！”

當時那女生的渾身是血，陰風大作，草木搖擺，小道上飛沙走石，鮮血染紅衣裳，她化作厲鬼向蕭有為撲來。

蕭有為大為驚駭，幾乎沒能反應，幸好身上有五臺山法寶佛陀金像護身。盡管如此，也被那女鬼的怨氣震飛出去幾米遠，哇的吐出一口氣血。

蕭有為只當她是個新死不久的冤魂，哪兒想到會有如此可怕的法力？在被打飛之后已經明白，自己無法收伏她。

匆忙起身想要逃離，卻發現四周霧氣繚繞，鬼氣以將他團團包圍。

蕭有為身受創傷，心頭一涼，顫聲自語：“難道我命中要折于此處？”

正當其萬念俱灰之際，忽然有一個大氣凜然的聲音傳來：“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妖孽休猖狂，吾來也！”

就見一人頌著文天祥的《正氣歌》而來，大步踏入霧氣鬼氣之中，手中持一法印向逼近的女鬼印去。

那女鬼尖叫一聲，頓時遁去不見。那人趁機拉上呆若木雞的蕭有為從小道上撤出，蕭有為撿回一條性命，這才仔細打量來人。

只見來人布衣小帽，一派老農打扮。然而氣宇軒昂，眉宇間帶有浩然正氣，加上他顯露手段救了自己，蕭有為肅然起敬，以玄門大禮跪地而謝。

“五臺山俗家弟子蕭有為，拜謝前輩救命大恩。敢問前輩道號？他日必登門再謝。”

來人哈哈一笑，卻有幾分憐惜地道：“天命難違，命缺天闕。你若能脫此噩難，再上銅嶺尋我不遲，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