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惜歸做了許多夢，開始時是她小時候，她像是個跟屁蟲，不管姜夜凜走到哪里，她都要跟著，索性姜夜凜也習(xí)慣了她的任性刁鉆，并不在乎。

后來他們都長大了，她入了宮，在深墻里摸爬滾打；姜夜凜成了將軍，終年征戰(zhàn)沙場。他們難得相見，而一見到時，姜夜凜給她的便全是冷眼。

“小姐，小姐天亮了?！?

蘇惜歸醒過來，隱約發(fā)現(xiàn)自己眼角有淚。

蘇惜歸昨晚吩咐了下人不準(zhǔn)打擾，這群丫頭初來乍到，還沒有摸清蘇惜歸的性子，也不敢吵醒她，于是蘇惜歸就腰酸背痛的在書桌邊睡了一宿。

侍女漪瀾來的時候還帶了熱水和毛巾：“昨日奴婢瞧您辛苦，又不敢打擾，下次可不能再這么睡了，會著涼的。小姐洗洗漱吧，奴婢給小姐梳頭，早飯準(zhǔn)備好了，馬上就可以用了。”

蘇惜歸剛醒，還有些迷糊，就任由漪瀾按著自己隨便擺弄了。

今日漪瀾給她選了一條天青色的繡花百迭裙，瞧著溫文爾雅，又大方得體，不知百里蘊玉從哪得知的她的尺寸，此時穿在身上極為燙貼合身。

蘇惜歸去前廳找卓厭柔的時候，廳里已經(jīng)有客人到了。

昨日蘇正修吩咐了夫人子女都要問安，憐兒和蘇惜恩當(dāng)然不敢怠慢，早早的就來了，大少爺蘇啟安也沒滋沒味的坐在下面，二夫人被禁足不能前來，倒是殷雪檀和蘇惜陰不知所蹤。

蘇啟安請安完就走了，憐兒留下和卓厭柔聊天，過了許久殷雪檀的丫頭連翹才姍姍來遲：“問夫人安，我們小姐舊傷未愈，不能前來，夫人昨日徹夜照顧了老爺一整宿，如今正在歇著呢。老爺心疼我們夫人，準(zhǔn)許夫人不必親自前來，奴婢便是來替主子問安的?！?

若是卓厭柔，定是什么都不會說的，然而現(xiàn)在她面前的還有蘇惜歸。

“呵，替你主子？”蘇惜歸語出不善，“你主子原本就不是個東西，你替她你又是個什么東西？”

連翹臉色一白，她到現(xiàn)在仍然對蘇惜歸扇她的那幾個巴掌留有陰影：“三，三小姐貴為嫡女，如此說話，怕是……怕是不大好吧？”

“我覺得也是?！?

連翹一愣：“?。俊?

蘇惜歸忽然站起身，滿臉笑意的親自把連翹扶起來了：“三夫人和姐姐的心意我娘領(lǐng)了，晚點我差人送點春熙樓的點心過去，回去吧。”

春熙樓是京城最好的酒樓客棧，平時接待的客人各個非富即貴，極難約坐，連翹心里越發(fā)忐忑，不知道蘇惜歸是在搞什么鬼，只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離開了。

連翹剛走，蘇惜歸就吩咐道：“漪瀾啊，幫我去做件事情?！?

卓厭柔無奈的提醒道：“瑤兒啊，物極必反。凡事差不多就得了，殷雪檀她不服我便不服，莫要把人逼得太過?！?

“娘你放心，我都有分寸?！碧K惜歸握住卓厭柔的手，“我是女兒，往后無論如何都是要出嫁的。殷雪檀最會看人下菜碟，我若是不在離府前把她打點的服服帖帖，以后我一走，她必定會故態(tài)重萌?！?

蘇惜恩附和道：“夫人，我覺得姐姐說得對！你性子太好了，對誰都不記仇，壞人可不管這些！”

蘇惜歸莞爾一笑：“還是惜恩最支持我。”

“當(dāng)然了！”蘇惜恩認真的點頭，“夫人待我娘有恩，就是待我也有恩，姐姐待我好，我什么都聽姐姐的！”

早上的小風(fēng)波并沒有激起什么波瀾，蘇惜歸也就繼續(xù)去頭昏腦漲的折騰去了，蘇惜恩做不得太多的事兒，只能幫自家姐姐打打下手。

下午的時候，一個穿著春熙樓跑堂小二衣飾的少年，拎著兩個八寶食盒，敲響了蘇府的大門。

“哎呦，兄弟，小的是春熙樓來送點心的?！鄙倌晔祜?，“是府上的三小姐，指名要送給三夫人和二小姐的，勞煩您通傳一下三夫人的丫頭?！?

這守門的小廝春熙樓的門都沒進去過，自然好奇不已：“小哥兒，你們春熙樓的東西是不是可貴了？”

“可不是嘛！”少年掀開半個蓋子，露出里面精致的點心，“就光著一層點心，就得十來兩銀子，這兩食盒加一起，可得百十兩紋銀呢！”

“哎呦！那可真是太貴了！我守門累死累活一個月也就二三兩銀子，真不愧是有錢人才能去的地兒！”

“那倒也不是?！鄙倌暝掍h一轉(zhuǎn)，“若是沒人包場，春熙樓大堂素來都是開放的，平日老板都會請些說書的、唱曲兒的過來，今日講得是個新話本，可精彩極了！說的是之前怡春閣的花魁如花和當(dāng)時一個鄭姓富商的故事，那說的可香艷可絕了！”

“我跟你講個秘密，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少年突然壓低聲音，“聽那說書的說啊，這個花魁姓殷。我一聽那不是巧了嗎！貴府的三夫人這不正好姓殷，年齡倒也差不多，該不會就是正主吧？你們?nèi)蛉苏骈L得那么好看嗎？”

守門小廝瞪大了眼睛：“還有這事兒？我這真是第一次聽說！”

“你們鬼鬼祟祟的說什么呢？！”連翹剛接到通報，急急忙忙的出來，便瞧見兩人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講些什么。

兩人立刻分開，少年道：“這是春熙樓的招牌點心，姑娘且拿好了?！?

臨走時，少年還擠眉弄眼的對守門小廝道：“剛才的事情，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連翹疑上心頭：“快說，剛才你們講什么呢！”

連翹倒也是有些小手段的，果然把實話都給挖了出來，她回去的路上左思右想，還是疑惑的把這件事兒轉(zhuǎn)達給了殷雪檀：“夫人，你說他們這是說什么呢？不就是個說書的瞎寫的話本嗎？”

那頭殷雪檀的臉色已經(jīng)變了，別人聽不懂，她當(dāng)然是聽得懂的。那姓鄭的富商，可不就是她早年的恩客之一？

蘇惜歸曾經(jīng)威脅她的話直上心頭，那小賤蹄子趴在她耳邊說：“怡春閣現(xiàn)在的花魁是你身邊的桑樂，老鴇春娘也時常惦念著您呢?！?

“我大可以把您每個恩客的名單都羅列出來，順便找人給您寫幾個話本，讓您在幾日之內(nèi)就名滿京城。”

她竟敢，她竟然真的敢！

殷雪檀一把把兩盒價值百兩的點心全部掃翻到地上，精致的點心從盒子里滾出，之后被氣憤的女人碾碎：“蘇惜歸，她真是陰魂不散?。　?

——

又一日，蘇惜歸不出意料的在早上看到了殷雪檀。

“哎呦，這不是三夫人嗎？您怎么突然過來了，蘇大人不說特意準(zhǔn)許您不用過來嗎？您怎么這么客氣啊！”

殷雪檀揪著手絹，一大早就生了一肚子氣：“蘇惜歸，你……”

蘇惜歸一改平時的滿面笑容，視線竟然顯得有些陰冷：“三夫人，昨日的點心好吃嗎？春熙樓的點心，尋常人都買不到呢，若是三夫人喜歡，我便差人每日送一份過來?！?

殷雪檀壓抑著怒氣，咬牙切齒道：“不勞費心！”

“哦？我還以為三夫人會很喜歡呢，三夫人不喜那可真是太遺憾了?！碧K惜歸的手指有節(jié)奏的敲著椅子扶手，“不過不妨事兒，聽說春熙樓正在研究新品呢，若是出了新的，我一定第一個便給三夫人尋來。”

蘇惜歸的話真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轉(zhuǎn)性了呢。

但只有殷雪檀心知肚明，蘇惜歸說的明白極了，你若是不老實，我可以天天給你講新的話本；你老實點我也不搞你，但我隨時都可以搞你，我勸你小心點。

殷雪檀大怒而去。

蘇惜恩探頭探腦的不大明白：“姐姐，三夫人這什么毛病啊？昨日不還不來的嗎？今天這怎么突然老老實實的就問安來了？”

蘇惜歸摸摸蘇惜恩的小腦袋：“以后我會讓你知道的。”

再之后，殷雪檀突然間就老實了下來，每天準(zhǔn)時準(zhǔn)點的問安，雖然不情不愿的，但至少沒搞什么小動作。蘇惜歸把手頭的生意和內(nèi)務(wù)什么的全都理好，開始管賬管事兒，蘇府的下人們也看清了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子，一時間個個都殷勤極了。

之前克扣下的月錢都補上了不說，她們院子的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好的，就連送過來的蔬菜水果，都比其他院子的新鮮許多。卓厭柔光是去花園里散散步，都能收到一長串人的問安。

就仿佛從前打壓冷落她們的事情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蘇惜歸倒是從不拒絕，接受的坦蕩極了，墻頭草可不就是這樣？你還能要求他們什么呢？

她偶爾開心，還經(jīng)常賞錢給下人，不過短短月余的時間，蘇惜歸這位從未有人關(guān)注過的三小姐，就成了蘇府一頂一的好主子。

蘇惜歸把一些比較輕松的活計逐漸交給了卓厭柔——她當(dāng)然不是擔(dān)心她娘打理不來，只是心疼她太過辛勞，累壞了身體。

卓厭柔什么都拿捏得起來，把蘇府的內(nèi)務(wù)打理的井井有條，當(dāng)真有當(dāng)家主母的風(fēng)范。

這日蘇惜歸終于得了閑，便喊來了蘇惜恩：“走，姐姐帶你逛街吃點心去！順便帶你認識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