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距離小黑箐鎮(zhèn)的火把節(jié)還有兩天。
白沙村村長家,羅秉文,藍瑞祥,歐月靈都在這里,三人的臨時團隊正在開一個小會。
會議主持是羅秉文。
“今天主要是說一下視頻的事情,由于藍哥拍的素材太多,足夠剪輯出一部關于涼山彝族火把節(jié)的完整紀錄片,所以我想把視頻分成兩個,我自己的就剔出一部分節(jié)日的記錄屬性。”
歐月靈完全不懂,舉手俏生生問:“我不太懂你們這個……我就是個化妝師,你說詳細點,需要我做什么嗎?”
“額……那你聽安排。”
羅秉文主要是和藍瑞祥說,這幾天羅秉文想了不少,藍瑞祥這個人他干脆留下來算了,反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個人才。
三級的攝影師在很多領域都是中堅力量,甚至一些所謂的頂尖攝影師也就才這個水平。
等回城里他就創(chuàng)自己的工作室,簽藍瑞祥當自己的第一個網紅,或者簽他當自己工作室的攝影師。
他看向藍瑞祥,沒想到這人也舉了個手,問道:“我就是個攝影師,需要我做什么你就說就行了。”
羅秉文用手打了下額頭,有些懊惱,要不還再弄個單獨的號,讓藍瑞祥負責就行了。
藍哥還是適合當打工人。
“算了,你們還是聽我安排。”他說道:“一會兒我們再去補拍一個我在路上的素材,月靈妹妹你給我化個風塵仆仆的妝。”
自媒體,其實很多視頻都是演出來的。
就像一大清早起來化妝,架攝像頭,然后脫掉衣服回到床上,演出一副剛睡醒,伸懶腰的動作。
現(xiàn)代社會的職業(yè),誰不是演員?
羅秉文至少沒演什么人設,他就在鏡頭面前演自己,表演一個我發(fā)現(xiàn)涼山火把節(jié)熱鬧,所以專門趕過來參加的旅行畫家。
紀錄火把節(jié)的事情還是放在藍瑞祥的視頻里面,他就記錄自己就行。
事情一安排,兩個臨時隊員就明白了,瞬間進入工作狀態(tài)。
每一個阿婆主都是一個導演,最終剪輯的效果怎么樣心里都是有數(shù)的,羅秉文盤算著自己需要的素材,在這一天里面全都補了出來。
第二天,羅秉文又去了廣場。
就當身后的藍瑞祥不存在一樣,他背著畫架到處參觀。
工匠們在進行最后的修繕和搭建工作,尤其是懸崖邊上的護欄,有人在每一段欄桿都進行檢查,確保穩(wěn)固安全。
整個廣場已經煥然一新,
最近的天氣也很好,大晴天,在這山頂上的廣場還有些曬,不過這上面能遮陽的地方也多,還建了很多棚子,算是各種休息區(qū)。
選美和表演的舞臺也已經搭建好了,背對一個崖邊,前面全是坐位,聽說明年還會在中心專門修起來一個會場,到時候除了表演,各種斗牛,斗雞什么的也都在會場舉行。
羅秉文在一個背陰的地方架起了畫架,準備給眼前這幅熱火朝天的畫面繪制一幅素描。
旁邊的大爺是表演樂器的,一直彈著很有情調的曲子,在羅秉文畫到中途的時候出了什么問題,到羅秉文畫完了還沒解決,過去一看,大爺正在用黑漆漆的布擦拭。
“你好,大爺,這是什么樂器?”
“???”
羅秉文說的話他沒聽懂,大爺反問一句后,看羅秉文的打扮就知道是個外面城里的后生仔。
羅秉文又指著他手上的樂器,問道:“這是什么?”
“琴,琴,月琴!”
大爺普通話說得很不好,但盡力在和羅秉文解釋。
羅秉文對古代樂器了解不多,知道的也只是大眾能知道的那些,比如古箏古琴,笛簫嗩吶什么的。
羅秉文聽懂了琴,具體什么琴?
幸好這時候阿木看到這邊出現(xiàn)了問題,救火隊長趕緊上線,隔著很遠就喊道:“這是月琴,就這是我們彝族的傳統(tǒng)樂器,其實不光我們,很多地方都有這種樂器?!?
他一直都在旁邊。
過來后他努力在鏡頭面前挺直腰桿,介紹道:“我們彝族過火把節(jié)的時候,少不了用月琴來演奏歡快的曲子?!?
說完以后他又和大爺說了點什么,大爺立刻演奏了起來。
月琴有一種獨特的音色,雖然是豎著拿的樂器,但和琵琶又完全不像,反而像古箏似的清脆。
羅秉文點點頭,回到自己的畫架前看著自己的稿子,上面描繪的是舞臺下彩排的彝族少女,她的背后就是天空,飄著幾朵白云。
看的時候再聽著具有濃郁彝族色彩的歌,節(jié)日前熱鬧的景象就已經在腦海里浮現(xiàn)了。
羅秉文退后了幾步,示意藍瑞祥也上來拍。
藍瑞祥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羅秉文的畫,哪怕是一副素描他都覺得很驚艷,舞臺上的彝族少女栩栩如生,身材比現(xiàn)實他看到的還要好,背景是白色的,什么也沒畫,只是淡淡的用鉛筆抹了幾筆,一下就讓他感覺這天空很藍,這云很輕。
如果他熟悉羅秉文,就會知道這是羅秉文的慣用手法。
他的畫意境特別好。
留白也厲害。
這是他畫水粉厲害的根本原因。
藍瑞祥的鏡頭里,這幅畫越來越鮮活,仿佛云彩馬上就要動起來,舞臺上的彝族少女馬上也要進行下一步動作。
云彩動了。
天空從藍天變成黑夜,再變成藍天,讓羅秉文期待已久的火把節(jié)正式啟動……
翌日,他帶著月靈妹妹精心打造的裝扮又來到了這個地方,本來昨天就很熱鬧了,今天更熱鬧,更擁擠,整個場景就和過年了似的。
彩球到處都是,掛在磚塔上的彩帶也被風吹得飄得很長。
十幾個磚塔的最頂端,火焰被風拉成了線。
但終究是吹不滅上面的火。
原來這些塔都是可以點火的,遠遠看著就像是十幾個巨型的火把。
估計在夜里會更漂亮。
每一個節(jié)日都是孩子們的盛會,他們三五成群在人堆里轉來轉去,嘻嘻哈哈。大人們也是臉上洋溢著笑容。
大部分人穿的都是彝族服飾,就連羅秉文都不例外。
他穿著白沙村少女們一起縫制的衣服,和別的男人裝扮都不一樣,如果別人的都是普通彝族裝扮,他這個就像是彝族老財主的少爺。
他的上衣是一件短款對襟的褂子,材料是上等的錦緞,泛著光澤,特別有質感。領口和袖口處,用細膩的銀線繡滿了精致繁復的花紋。
這些花紋看著像連續(xù)的幾何圖案和象征吉祥的火焰紋組成,在太陽下面反光都會一直流動。
下身搭配一條寬松的白色長褲,與黑色上衣形成鮮明對比,顯得干凈利落。褲腳處微微收口,用一條寬約兩指的彩色織帶扎緊,
腰帶是寬腰帶,不是別人穿的布帶,而是厚實的皮革。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件黑色的披風,正好這上面廣場風大,披風往后揚起獵獵作響,披風下面的花紋和和他衣服上的交相輝映。
就是一個帥字。
羅秉文當時看到這件衣服的時候是想要付錢的,畢竟這銀線看著就很貴重,但別人說這是什么銀合金,不值錢。
反正離開的時候送她們一人一件禮物吧,羅秉文心里想。
他這套裝扮走在人群里面,回頭率百分之百,尤其是一些半大的小孩,他們眼里的羨慕簡直實質化了一樣。
手上提著畫架。
他上來這個廣場后先轉了兩圈,讓藍哥拍一拍周圍的景象,然后他才對著鏡頭說道:
“你們好,我是羅秉文,這里是涼山彝族的火把節(jié)現(xiàn)場,看到我身上穿的衣服沒?這是當?shù)厝思兪止たp制的,看著是不是特別帥氣?”
“早就聽說彝族最正統(tǒng)的火把節(jié)很熱鬧,但我來之前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總覺得比我們過年有氛圍多了?!?
說到這里,羅秉文還夾了點私貨。
川省現(xiàn)在的年味真是越來越淡了,好多地方煙花都不準放。
“看到這個廣場沒?”
羅秉文手指了周圍一圈,然后說:
“這是位于涼山州小黑箐鎮(zhèn)的黑箐火把廣場,整個廣場建立在一個高山上,有傳聞說這里就是愚公移走的山,山頂位置消失不見,半山腰就是這個看著有幾百米寬的廣場,從邊緣的護欄往下看就是周圍的群山峻嶺”
“讓我們去看看護欄外面的景象吧?”
他對著鏡頭侃侃而談,周圍的人群熙熙攘攘,歡聲笑語不斷,如果不是他現(xiàn)在有攝影師,胸前也夾了個小麥克風,光是現(xiàn)場環(huán)境的收音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很快他們就趕到了護欄這邊。
從護欄往外看,只見陡峭的山坡下群山連綿起伏,郁郁蔥蔥的樹木覆蓋著山體,在微風的吹拂下,綠色的波濤層層涌動。
遠處云霧繚繞,城鎮(zhèn)若隱若現(xiàn),
外面的靜謐和背后的熱鬧,就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和藍瑞祥在這邊停留了幾分鐘拍素材,這才回頭繼續(xù)去廣場的其他地方,很快就來到了舞臺方向,現(xiàn)在舞臺上一群彝族的男女正在跳著歡快的達體舞。
這是一種群體舞蹈,類似鍋莊舞,都是繞著圈跳舞。
配合的音樂是月琴和蘆笙,正是昨天彝族大爺在他面前表演的歌,現(xiàn)在有了其他樂器一起配合,顯得更有節(jié)奏感了,旋律很美好。
羅秉文在白沙村學習過這種舞蹈,正想在鏡頭前面和自己的粉絲展示展示,就看到阿木使勁朝著自己揮手。
被羅秉文發(fā)現(xiàn)后,他喊道:“友瑟的比賽開始了!”
賽馬也正式打響了。
羅秉文趕緊朝著賽馬場那邊跑,之前沒注意,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廣場的另外半圈都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了,即使賽馬開始前人們用水已經把場地打濕,現(xiàn)在也覺得塵土飛揚。
走得越近,人群里歡呼的聲音更嘈雜。
羅秉文心中暗暗著急,他太想親眼目睹友瑟在賽場上的風采了,這個少年即將迎來他在火把節(jié)賽馬中的最后一戰(zhàn)。
這孩子畢竟教會了他騎馬,而且在第一天見面的時候給羅秉文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就在他和藍瑞祥都被人群困住的時候,白沙村的萬村長在一個隔起來,很空曠的地方也發(fā)現(xiàn)了羅秉文,連忙讓人擠開了一條路,把他們接了進去。
“萬村長,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幫忙我們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擠進來?!?
“客氣什么,你可是我們的客人,早就給你留位置了?!?
羅秉文還想道謝,但這時候馬蹄聲越來越近,賽馬的少年們騎了一圈又趕過來了,由于比賽才剛開始,所有騎手的距離都還沒拉開。
都是各鄉(xiāng)鎮(zhèn)的優(yōu)秀騎手,或許后期會有差距出現(xiàn),但在剛開始的時候誰愿意認輸?
羅秉文也忘記了交談,看著賽馬場上。
他還沒找到友瑟的位置,就看到一個小孩被擠了一下,馬匹為了不摔倒動作有點大,人立刻被甩了出去。
有人連忙去看情況,但人群歡呼更大了。
圍觀的人群里面一瞬間跑出了七八個人一窩蜂的去追這匹無人的馬,大家非但不覺得危險,反而在給這群孩子加油助威。
賽馬是表現(xiàn)涼山彝族人勇武的一種運動,但一個地方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能參加這次比賽。
其他的孩子怎么可能服氣?
你騎馬摔了,那我騎著你的馬最后獲得冠軍,是不是這冠軍也有我的一份?或者說我的一大份?
一個小男孩看準時機猛地向前一躍,雙手緊緊抓住了馬的韁繩。
然而馬的力量實在太大,一下子就把他拖行了幾步。
就在羅秉文忍不住要驚呼出聲時,他家的大人也趕到了,非但不是救援,反而托著小孩屁股推了一把,直接把他推上了馬背。
男孩很興奮,揮動韁繩,大喊一聲:“駕!”那匹馬似乎感受到了新騎手的決心,嘶鳴一聲后,再次奔騰起來。
比賽正常進行。
羅秉文看得真是目瞪口呆。
真的,他嘴張得老大了。
真是好一場充滿野性和瘋狂的比賽。
一個小孩子被摔下馬,另一個小孩子往上爬,他的父親托著他的屁股把他往馬背上推,周圍一群人有的懊惱,有的想拉下他自己上去。
周圍,其他的騎手正常比賽,圍觀的人為了精彩而歡呼,場地泥濘不堪,偏偏又弄得塵土飛揚……這就是羅秉文腦海里的畫面。
他想畫下來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