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仁母送子娘娘嗎？名號倒是起的夠響亮的，只是可惜了，多年道行終是作了泡影......”

解決了那只鬼怪，又安頓好廟中事宜后，眾人終于得閑，可以坐下來好好討論一下這個世界的情況了。

趁著這會兒功夫，姜明也將自己從罪孽中得到的記憶說與了楚浩他們聽。

盡管他知道的也不全，其中還多有破碎，但仍足以令眾人神思不已。

尤其是那崔姓青年，聽罷一時不語，最后又長長嘆息，如是說道。

見一眾人都看向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抱歉，是我失態了。”

“聽你的意思，這只鬼怪似乎來歷不簡單吧？”

楚浩心頭一動，不動聲色地問道。

崔姓青年點點頭，道:“倘若這位姜小友看到的因果纏留不假，那送子娘娘，多半也是一位鬼仙無疑。”

“可它看起來完全和仙不沾邊兒吧？反倒說妖魔還更像一點。”

稍遠處傳來姜明的聲音，這會兒他正躺在大通鋪上，四仰八叉的，毫無禮節可言。

此前他剛剛使用了靈魂解放的力量，雖然時間很短，只維持了三秒不到，但還是讓他陷入到了執念震蕩之中。

震蕩之下，他想稍微一動彈都不行，而且全身苦痛難當，所以干脆往鋪上一躺，多少還能好受點。

崔姓青年卻是苦笑:

“其實仙妖神魔，哪里分得那么清楚？無非是一念之間罷了，這是自古以來就無法解決的難題......”

“也罷，既然說到這個了，我就將我所知道的告訴你們吧，但其中真假，我也未能盡明，你們還需自行思量。”

青年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組織語言，接著他才又說道:

“你們認為所謂鬼仙，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眾人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楚浩則像胸有成竹的考生，不假思索地寫下答案:

“靈魂者，按我的理解應該就是這樣。”

“從現代化的角度來看，確實也沒什么問題，但卻不止于此。”

“靈者，能量也；魂者，七情六欲及記憶、意志等等，這二者共同組成了這一存在。”

“而‘鬼’本就有靈魂的含義，又何必再另添一字，稱我們為‘鬼仙’呢？”

此言一出，楚浩卻是不禁愣了一下。

他從未去往深里想過，本來嘛，只是個稱呼而已，又何必去硬摳字眼，但聽青年的意思，顯然還不止那么簡單。

好在青年不是個喜歡吊人胃口的性子，直接就解釋道:

“其實這個仙，也沒有什么神秘的含義，很簡單，那代指了我們的職能。”

“職能？”

“嗯，這事還得從幾十年前開始說起，那時我才剛剛脫離肉身不久......”

青年本姓崔，俗家名字叫做建國。

雖然這個名字有點不符合他中性秀氣的樣貌，但卻很符合當時那個年代的特色。

他是60年代生人，原本家境殷實，因為一些特殊的事情導致中落，父母匆匆死去。

而他也被一個游方的老道士收養。

老道士所學甚雜，不僅會念些讓人聽不懂的經，還會看病抓藥，甚至風水堪輿也略懂上一二。

就這樣小的跟著老的，兩個人云游四海，給那些窮苦人看看病，講講經，偶爾還做點法事什么的。

日子過得雖很清貧，但也算樂得逍遙。

只是天不遂人愿，那些特殊的事愈演愈烈，最后還是影響到了他們的身上。

老道士本就年紀大了，此事過后，心力交瘁，就此撒手人寰。

臨死之前，他將一本殘書交給了崔建國，囑咐他勤加修習，或許有一天可以脫離俗世，再不受這凡情俗擾。

而這之后，崔建國心灰意冷，機緣巧合下流落到了此處。

無事可做的他，就開始修習老道留給他的殘書。

或許是他天賦異稟，也或許是他的心境早已不同往昔，很快他便大徹大悟，至此五感通明。

之后他舍棄了肉身，以靈魂的狀態在這片土地上游走，也漸漸地知曉了一些死后世界的事情。

其實人死之后，大多數都是直接消散，并沒有靈魂顯露，只有極少數命格特殊者，才可能留下些許殘像。

比如四陰之命，也就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

又或者七殺無制命，天生煞氣深重，死后恐也難得安生，傳說中黃巢就是此命。

其中還有一些，不在此加以贅述，但不管是哪種命格，都沒有直接轉化為靈魂鬼怪的說法。

崔建國開始覺得自己是唯一的靈魂存在，隨著游歷不停，他也愈發的失望:

難道這世間真就如此薄待？即便死后，也還是要孤獨一人嗎？

他不甘心，所以拼了命地去找，找和自己一樣的同類。

還曾經嘗試遠渡重洋，回去自己的故鄉，但因為一些原因，最終也失敗了。

就在他已絕望，即將要放棄尋找的時候，轉機發生了——

他找到了和自己一樣的同類，但對方卻......快要死了。

是的，一個靈魂快要死了。

當時崔建國也不相信，老道士給他留下的殘書中提到過，如果能修得魂魄獨留于世，執念不滅，魂魄也應當不滅才對啊？

可對方卻無奈苦笑，告訴他事實并非如此。

原來天地本不全，萬物也應循不全之理，即便是靈魂，也不可能永遠地存續下去。

隨著歲月消磨，靈魂中的“魂”，也即執念就會不斷消逝，最終成為一具空白，沒有感情也沒有記憶。

而想要解決，也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成為鬼仙了。”

崔姓青年，或者說崔建國語氣平靜，像是在敘述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那幾十年的歲月沒有在他的外表留下痕跡，卻使他的心已如老者:

“而成為鬼仙的方法，其實很簡單，一共兩個，第一個就是，寄托在神像上。”

“寄托在神像上......”

楚浩咀嚼著這幾個字，似乎在品味其中的真意。

“嗯，沒錯。”崔建國點點頭，說道:

“說是神像，倒是我表達的太簡單了......具體講就是，找一個有著凡人信仰供奉的廟宇，代替神像，承受這份信仰。”

“依靠著這份信仰，就能夠作為錨點，將我們鬼仙的執念與精神牽扯在人世，延緩空白化的速度。”

“古代常有山精鬼怪藏身于破廟中，誘騙趕路的商客書生，其實也是這么一個原理。”

“聽起來這似乎不像是個好辦法。”

大多數人都在默默地聽著，崔建國講述的故事曲折離奇，一時間他們都不禁聽得入了迷。

在這短暫的安靜中，阿瑞斯忽然喃喃說道，說完后，他立刻意識到了唐突之處，露出抱歉的一笑。

崔建國卻不在意，也笑了笑道:

“你說的沒錯，這并不是個好辦法，盡管可以一定程度延緩空白化的過程，但卻會沾上其他的問題，那就是因果纏身。”

“要承受凡人的信仰，自然也要接受他們的因果業力，長久的因果纏身下，我們也會被不斷侵蝕，到了最后，就會轉化成妖邪鬼怪，那位送子娘娘便是如此。”

“聽姜小友的形容，送子娘娘多半已經陷入了混亂化，只差一步就會完全墮落，所以她抓住機會拋出了自己僅剩的恩賜，但卻最終被這份因果拽入了深淵。”

“所以了，這既是救命的稻草，同樣也是絕命的毒藥，我們不得不吞下，哪怕只是飲鴆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