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一個家庭條件非常差的孩子，多多少少會有點心理上的毛病。

哪怕是一般家庭，不自信、敏感的孩子都一抓一大把，情況惡劣到一定程度的就更不用說了。

少年時的顧故多多少少沾一點，自尊心確實比較強。

除了關雎的東西以外，他基本上從來不會接受別人給的任何東西。一是以少年人樸素的價值觀來說總要請回去，但顧故確實沒這個錢，二就是有些人確實不是那么友好，與其自己心里面不舒服，還不如直接全部拒絕。

因為這個緣故，顧故初中的時候真沒什么朋友。

畢竟在一些人眼中看來，他好像確實是有那么點“斤斤計較”的意思。

但遇到像杜學方這樣的全糖小子，還是別考慮那么多直接拿吧，不然豈不是白白被惡心了一下。

可今天，杜學方覺得是自己被惡心了才對，特別是當他拿著空空的袋子掏啊掏只摸到了一點渣子，而旁邊那兩個人卻在那里一邊吃一邊評價什么：

“不行，味道有點一般。”

“是的，簡直都能說是難吃了。”

杜學方：“.........”

不等終于回過神來的杜學方再說上兩句，上課鈴聲就已經響了起來，而且走進來的教師還是對課堂紀律要求極嚴的班主任。

于是杜學方只能是把話給憋了進去，憋了一整節課過后，別人又都把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杜學方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再提這個事只會讓自己更加顯得像個呆瓜，最后只能是忍了下來。

難受.........

杜學方難受了，顧故這邊感覺倒是還不錯，關雎則真的是有點驚訝了，上課的時候就忍不住打量了顧故好幾眼，終于等到下課后，便認真地又看了顧故一會兒，然后頗為認真地道：“咕咕，你變了！”

“哪里變了？”顧故小心臟一跳，咧了咧嘴笑道：“變帥了嗎？”

感覺這么說好像有點油膩.........

“這么說的話也對。”小姑娘直接給出了自己柔軟的大拇指，認真道：“咕咕，你以后肯定還會變更帥的！”

說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得不說，能這么敏銳地察覺出顧故現在的變化的，現在估計只有關雎一個了，或者說，其他人壓根不會關注顧故。

雖然顧故這時候的成績很好，但他這個時候相貌平平，個頭不高，鍋蓋頭，整天一身破校服，再加上天天一張平淡臉，著實讓人沒有太多跟他交流的興趣。

仔細想想還真是有點悲傷，父母用另一種形式祭天不說，重生者標配的死黨發小一個沒有，就連唯一關系好的半個青梅竹馬，不久之后也要離他而去，從此渺無音訊。

他奶奶的，這玩個蛋？

閑話暫且不提，下午的課在顧故的專心學習的情況下很快就過去，轉眼就到了晚飯時刻。

跟午飯一樣，大部分人都是在食堂吃，但還是會有少數家離得比較近同時也比較心疼孩子的家長，會專門把飯做好了然后帶過來給孩子吃。

關雎跟上面所說的兩種情況都不同，她是屬于直接拍拍屁股就走，晚上的課不用上，同時也不用住在學校宿舍里的類型。

原因的話，問就是關雎的家里相當重視孩子的素質教育，覺得不應該一天當中花這么久時間在學校，而是還要有大量的課外時間去學其他新東西。

據關雎所說，有時候會讓她自己想干什么就干點什么，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會專門找一些真正靠譜的老師給他上各種各樣的興趣班，比如跳舞、鋼琴什么的。

對此顧故只能說，他活到三十多歲都還沒接觸到這些玩意呢，更何況是對于初中時期的他，那簡直跟聽神話沒什么兩樣..........

關雎對此的評價則是：哎呀好煩啊，回去一個人挺無聊的，我還是想跟咕咕你在學校里一起玩啦。

抱怨歸抱怨，該接走還是要被接走的。

至于說這算不算特權，學校這方面只能說，別問，問就是你能考年級前十你也能這樣，當然，還要家里面再有一點能力..........

總之，下午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聲一響，其他人紛紛沖出教室往食堂走，關雎則是磨磨蹭蹭地收拾起了自己的書包，一邊收拾還一邊朝顧故這邊看。

“好了，沒事，你好好學，技多不壓身嘛，以后都能用到的。”看著關雎一臉不情愿的表情的顧故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道：“我們明天見！”

“好吧。”眼見顧故都這么說了，原本還有點垂頭喪氣的小姑娘似是精神了一點，把東西收拾好后就略帶希冀的問道：“那咕咕你送我嗎？”

如果是之前的話，小姑娘早就絕了這樣的心思，畢竟自從升上初中后，顧故就再也沒有送過。但是今天的話，咕咕似乎有了不小的變化，所以.........

“算了。”顧故稍微斟酌了一下，最終還是給出了這樣的答案，不過在小姑娘即將露出失望的表情之前，顧故又補充了一句：“但是我會一直在后面看著你走的，你只要扭頭就能看見我了。”

怎么說呢，事情倒是小事，但要自己以現在這個樣子跟關雎的父母打照面，顧故心里面多少還是有點不愿意的。

現在看著真就純愣頭愣腦的傻小子，關雎的父母會對他有很好的印象才怪，只能說，第一印象有時候還挺重要的，人大多數時候又都是視覺動物，再怎么說，也得等他把自己收拾的利索一點。

嗯，雖然好像不用在意那么多，但還是稍微在意一下吧。

“好。”

聽到顧故的回答，小姑娘似乎并不失望，反而還頗為高興的點了點頭。

隨后兩人就一起下了樓梯，到了一樓后，關雎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她的家長此時應該就在校門口等著她，顧故則是站在了一個還算顯眼的地方，就這么目送著關雎離去。

老實說，關雎的朋友從小到大其實一直都挺多的，她這種性格也不會沒有朋友，但不知為何就是跟顧故格外親近，這一點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所以只要關雎跟顧故說話、告別什么的，她的那些朋友基本上都不會來打擾，畢竟初中這個階段的話，其他人一旦過來，顧故多半就會停止跟關雎說話，開始默不作聲的東張西望。

關雎則是堅持等著顧故重新開口。

就這么僵持了一兩次之后，關雎的那些朋友們就明白應不應該湊上來了。

因為這個，關雎的很多朋友都覺得顧故死裝死裝的。

要現在的顧故自己來說的話，他其實也是這么覺得的.........

所以，這么親近的原因是什么呢？

看著那個在已經昏暗下來的日光里不時轉身的人影，顧故一邊揮手一邊琢磨，想了半天還是得不出一個確切的結論，于是只能作罷，開始思考晚飯吃點什么。

想著想著，遠處那道身影已經跟另一道更大的影子見面，然后一同向前走去，似乎有那么一刻，那個筆直的身影往顧故這里看了一下。

顧故并沒有躲閃，只是很正常的站在那里，還稍稍揮了揮手。

嗯，說破天了我們兩個都是一個戰壕里出來的戰友情，我怕什么？

問心無愧！

送完關雎，那么今天剩下的無非就是繼續學習，學累了就再寫會兒小說，除此之外應該不會再有別的展開。

確實是這么想的顧故拿著餅走出食堂，一邊啃一邊慢悠悠地走著，雖說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但是給自己這么一點放空大腦的時間也不錯。

顧故初中時所在的學校雖然破，但面積其實不小，三大棟教學樓呈一個缺了一豎的“口”字正對校門，右邊是一棟兩層樓的食堂和一個還算寬敞的操場，屁股后面則是兩棟寢室樓。

說來奇怪，明明在這里上了三年學，按理說應該對這里的一切都無比熟悉才對，可仔細想想，他或許真的未必走過這所學校的每一個地方。

無非就是分到哪個班級了，就對哪一層樓比較熟悉，其他的樓基本上不會去，整天就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晃悠。這樣一來，可能終究是錯過了一些東西。

食堂去往教學樓的路邊種著兩排銀杏樹，在如今這個季節格外翠綠，樹影搖曳，偶有幾片銀杏掉落，便在空氣中滑出一條優美的弧線，輕盈地掠過無數正在走路說話的少男少女。

操場上籃球墜地的聲音，大聲的呼喊，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青澀的樣貌，一剎那的表情，不經意的轉身。

無人能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

可銀杏葉知道。

“喲，這是誰？”

突然，一個令人生厭的聲音打斷了顧故的沉思，抬頭一看，是手里拿著籃球的杜學方和他的兩個小弟。

初中的時候，總能看到有幾個人飯都不吃就帶著籃球跑操場上打球，有人單純是因為熱愛，還有的人就是單純的愛裝逼。

畢竟吃飯的時候人來人往，路過的每一個人大多都會往操場方向看一看。

有人會尷尬的不敢露頭，自然就有人想死命壓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一起去玩會兒？”

就下課這一會兒功夫，原本就是正常穿校服的杜學方赫然就已經換上了9號白色籃球衣和配套的籃球大褲衩，腳踩深藍色運動鞋，膝蓋上還整了兩個護膝。

講道理，校服突然換成這一身裝備的行為雖然二逼，但在其他人都穿校服且杜學方確實長得還可以的情況下，看上去還真挺吸睛的。

“不會也沒關系。”

杜學方原本只是來打打球發泄一下心中的郁悶，豈料隔老遠就看到了穿的土里土氣且一臉呆滯表情的顧故，于是索性就直接走了過來，準備找回下午的場子。

只見他一邊說，一邊還在原地運了兩下球，然后自覺瀟灑的繼續道：“我教你。”

你小子要是這都敢接，我就讓你看看到底什么是身體對抗！

看著杜學方原地運球的顧故：“........”

我現在要是忍不住狂笑會不會傷到你的自尊？

但是是真的有點難繃.........

死死壓住自己上揚的嘴角，努力讓自己不至于噴出來的顧故支支吾吾地搖頭。

而搖頭的過程中，眼角的余光看到的某個人一下子又喚醒了顧故的一部分記憶，終究還是有點憋不住了的顧故直接轉身對著那個在操場邊緣，一個貌似正在孤單地自己打籃球的女生大聲喊道：

“李姐！”

“嗯？”

這一嗓門下去，本就離顧故他們這邊不遠的那個女生干脆利落地把頭扭了過來，利落的短發在飛揚中帶過來了一張稱得上英姿颯爽的俏臉，這張臉雖然有點青澀，但更多的還是英氣，一看仿佛就是那種光明磊落的角色。

再加上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和頗為高挑的身材，一整個大姐大的形象。

顧故喊出這一聲后，原本還在欣賞他眼中顧故那副唯唯諾諾的怯懦姿態的杜學方頓時就是一愣，而當他聽到了顧故接下來喊的內容的時候，臉色直接大變。

不止是他，連操場上其他正在打球的人都忍不住把看好漢一般的眼神投了過來。

“他們三個想跟你一起打球，但是不好意思開口，我就幫他們問一問，能跟你一起打球嗎？”

有點憋不住的顧故幾乎是邊笑邊喊出這句話。

“哦？”聽到顧故的話后，那個似乎正在練投籃的女生連籃球都顧不得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然后緊忙喊道：“可以可以！快讓他們三個過來！”

李思柔，雖然名字好像挺溫柔的，但疑似是顧故初中學校里的混混女頭子，關于她的八卦連顧故這種不怎么關注外界消息的人都聽說過一點。

或者說，聽不到也不可能，如果顧故記得沒錯的話，兩人初三的時候貌似還當過一年同學，當然，確實是一點交集都沒產生，但是關于這位的八卦，明里暗里還是有不少傳進了顧故的耳朵里。

按理說這種精神小妹都是成群結隊，就算是打籃球估計都會有不少精神小伙陪著，但如果顧故記得不差的話，這位李姐球品極差，身體對抗急眼了會給人巴掌不說，肘擊之類的小動作更是層出不窮。

江湖人送外號：肘姐。

于是久而久之，愿意跟這位肘姐打球的人就越來越少，哪怕她長得很漂亮很好看也不例外。

畢竟她可是真肘啊，還是頂心肘的那種..........

既然這位姐現在這么無聊，杜學方又運的一手好球，那這不湊一湊豈不是可惜了？

“你干什么？”眼睛瞪的老大的杜學方和他的兩個兄弟還未來得及說點什么，那位看上去就風風火火的肘姐眼見三人沒動作，倒是先急眼了，一邊往這里走一邊喊道：“什么意思啊？！到底來不來？耍我是吧？”

“來來來。”

事已至此，杜學方也顧不得搭理顧故了，哭喪著個臉就趕忙轉頭應了下來，然后帶著他那兩個同樣不情不愿的小兄弟往李思柔那里走。

沒辦法，杜學方雖然人是有點那什么，但歸根到底還是屬于那種比較愛裝的好學生，對于小混混這一類存在，還真是有點怵。

就他所知，這個李思柔是真認識不少人。

至于說他知不知道肘姐這個名頭，那必然是知道的。

畢竟學校的球場就這么大，只要常來玩就肯定會碰到。

而出于李思柔那種著實讓人有點驚艷的臉，杜學方曾經還主動請纓，準備在李思柔面前一展自己的高超籃球技術，說不定就能迷倒誰。

至于結果.........

只能說，被肘幾下就老實了..........

杜學方他們幾個過去了，顧故則是一路笑著走回了教室，一路上惹來了不少異樣的眼神。

不過所有的這些，顧故都已經不在乎了。

倘若當初能夠更開朗更大膽一點，或許會對青春有著另一種更為生動的看法？

顧故不知道。

但接下來或許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