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顧故要投稿這件事，關雎可謂是上心的不得了，周一得到顧故地址跟許可后，當天就催著她媽媽趕快把稿子投出去。

對此關雎的媽媽雖然在心里面狂翻白眼，但也是信守承諾直接寄給自己遠在滬上的編輯朋友，并且還特意多花了點錢搞了個特快。

只能說，還是盡早有個結果吧，不然沈蕓完全可以想象到她接下來到底會被自家女兒給催成什么樣子，她是真有點遭不住.........

話說回來，怎么我都還沒跟這小子正式見過面呢，倒是先給他花上錢了？

果然是頂級黃毛，人未至，家產就已經開始逐漸消失了.........

此子斷不可留！

沈蕓反應過來暗自心驚的時候，顧故的稿件也在向南駛去，代替著顧故先在這些他現在根本去不了的地方留下足跡。

1998年這個時候，郵件再快都快不到哪里去，兜兜轉轉四五天，郵件終于是寄到了沈蕓的老同學趙素芬手里。

說來也巧，郵差來送信的時候趙素芬正準備出門上班，稍微晚一點估計就要等她下班的時候才能看到了。

接過郵差遞過來的那封似乎有點厚實的信，看了眼署名的趙素芬先是一愣，接著不自覺地就露出了一個微笑。這年頭，人跟人想要見上一面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一個地方的可能都要費點勁，就更別說相隔千里之外的老同學了。

因此有時候只是簡簡單單一封來信，也足以讓人珍視了。

不過趙素芬倒也沒急著看，跟大早上就開始忙活的郵差道完謝后，趙素芬把信往自己的包里一裝，就騎上車先往自己的工作單位趕了。

趙素芬目前在一家純文學雜志里擔任編輯，這樣一份工作，十年前可能讓人艷羨，但到了如今這個年頭，還真稱不上是什么好差事。

原因倒也不復雜，到了今天，八十年代的文藝狂潮早已落幕，人們對文學的關注越來越少，而隨著市場化的進一步加深，文學雜志的地位跟銷量也是大不如前，同時也在不斷地被市場影響。

如果說以前還能盈利的話，現在就真的已經快到跟政府申請補貼的地步了。

不過正因如此，各家雜志也都在求新求變，以求在新的環境里繼續延續純文學的榮光。

當然，這份榮光其實一直都在，只是不再像以前關注度那么高而已。

至于求新求變的話，趙素芬所在的雜志今年就準備搞一項大動作，舉辦一場專門面向初高中生的作文大賽，既是想要挖掘出年輕一代的新力量，同時也是進一步拓寬雜志的生存空間。

為此他們雜志不知道忙活了多久，邀請各大高校的教師教授，文學界的各大評論家、作家來做評委，主編更是在各個單位跑來跑去，差點沒把嘴皮子都給磨破，才成功爭取到了一些高校的保送名額。

這種規模和獎勵的文學大賽，放眼全國都是獨一份，完全就是奔著一炮而紅去的，如果辦得好的話，可以說直接就能讓獲獎者名利雙收，開啟新的人生篇章。

事到如今，前期的準備工作他們基本上已經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無非就是看當下的青少年的來稿質量到底怎么樣了。

非要說的話，趙素芬暫時還保持觀望態度。

畢竟這個年紀的青少年，人生閱歷跟眼界都擺在那，寫出來的東西又能好到哪里去？

只能說他們的大賽要求的也不是真正的純文學吧，而是所謂的新概念作文，借此培養一些文學新力量倒是也不錯。

因為在想事情的緣故，趙素芬只感覺沒一會兒她就到了她的工作單位。

滬上巨鹿路675號，毫不夸張的說，這里就是滬上的文學圣地，畢竟滬上市作家協會就坐落在這里，同時《萌芽》、《滬上文學》、《收獲》等知名雜志社同樣在這里辦公。

熟練地停好自行車然后上樓，簡單跟自己的同事打了個招呼后，給自己接了杯熱水的趙素芬便坐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準備開始自己今天一天的工作。

雜志社里面沒什么特別的，硬要說的話，就是一堆一堆放在各個地方的期刊，還有無數放在辦公桌上的來自全國各地的稿件。

該說不說，乍一看是有點亂，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每天都有大量的稿件寄過來，好多都來不及看，堆著堆著就讓人有些望而生畏，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稿件質量更是參差不齊，質量大都偏低，有些稿件甚至連基本的語法規范都沒搞明白，錯字錯誤的標點符號更是一堆，這些基本的問題光是看上一眼就讓人頭疼不已，就更別提內容了。

但無論如何，還得看就是了，只能盡量發揚一下愚公移山的精神，一點一點來。

而編輯的工作，當然也遠不止看稿子這么簡單，其它像什么制定編輯計劃，策劃選題，組織和預約相關稿件，對來稿或資料進行整理、修改和潤色，負責文稿或資料的校對及審核工作，安排文稿的版面位置.........

雜七雜八的事情簡直一大堆，再加上編輯的人數確實有限，有時候速度想快都難。

只能說，干活吧。

抿了口熱水，趙素芬也是難免發出了打工人的嘆息，不過在開始工作之前，她倒是準備先來看看老同學的信件是怎么回事，那么厚一沓，還真讓人有點好奇。

打開之后，先是一封問候的信件，大致上就是問候一下，說說自己的近況，同時再問候一下她。

而到了信的最后，卻是這么兩行字：

“我女兒的同學有兩篇稿子我覺得還不錯，推薦給你，你有時間再看就好。另外你們雜志最近是準備舉辦一個大賽嗎？”

哦？

蕓姐她在文學這塊上的眼光可是真的刁啊，當年上大學的時候可是沒少批評各種作品，現在竟然跟她推薦稿子來了？

不過她女兒的同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女兒現在只有十四歲，正在上初二的年紀，這個年紀都能寫出入她眼的作品了？

莫名來了興致的趙素芬先是搖著頭笑了笑，接著就把信放到了一邊，然后打量了一下寄過來的稿子。

基本的句法沒有問題，字寫的也能讓人看得清楚，該有的信息都寫上了，錯字也不多。

基本條件算是有了。

當然，一些可能因為寫得快而出現的失誤也有標注，看這個字跡，似乎還是沈蕓親自動筆補上的，看來蕓姐對這兩篇稿子真的很上心啊。

掃了一眼，感覺確實能讀一讀的趙素芬又喝了口茶水，接著就收斂心神，專心致志地看起了手上的稿件。

對編輯來說，這種薦稿也是常有的事，雖然也有很多純人情的垃圾稿件，但總體質量相對而言還是比較高的，因此編輯們大多也都會看看這種薦稿。

出于對沈蕓眼光的信任，加上現在確實沒有別的雜事，于是趙素芬就這么看了起來。

趙素芬看稿的速度向來不慢，沒過多久，第一篇稿子《謊言》就已經看到了結尾處，等到全部看完后，趙素芬不自覺地就點了點頭。

故事相當流暢，很有想法，雖然后半部分相對來說有點平淡，但確實瑕不掩瑜。

十四歲的少年就有這個水準了？

現在的孩子這么厲害？

看了看結尾處的署名跟簡介，發現這個叫顧故的少年確實只有十四歲的趙素芬心里驚訝的同時，也是本著嚴謹的精神將稿子又看了一遍。

第二遍看完，跟剛才的結論并無太大偏差，趙素芬點頭的同時也是露出了贊賞的神色。

十四歲就能寫成這個樣子，確實已經很不錯了。

倘若接下來舉辦的新概念作文大賽挖掘出來的都是這種水平的青少年，那估計這場大賽在文學界內還真能掀起不小的波瀾。

所以，送審？

腦子閃過了這個想法，盡管覺得這個稿子還有一些問題，但想了想作者的年紀，這點問題好像也就不是問題了。

至于年紀的話，她的老同學肯定也沒騙她的必要。

想到這里，趙素芬終于做了最后的決定，送審！

一般正規一點的文學期刊，三審三校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過了初審，后面也有兩道坎要過。

像《萌芽》這種好一點的刊物，毫不夸張的說，幾十篇過初審的稿子可能才有那么一兩篇能過最后的終審，而就是這最基本的初審，也不知道攔住了究竟多少人。

太多人連這個基本的門檻都過不了了。

決定好送審以后，趙素芬再次認認真真地檢查了一遍稿子，簡單修改了一些字句的內容后，便放在了一旁，準備等下拿給負責二審的王姐。

不過在拿去之前，還得再把第二篇給看了。

第一篇既然能寫成這樣，那么第二篇應該也還不錯，不過估計也比這個水平高不了太多。

這種情況下，最好還是送審最好的那一篇，畢竟像他們這種文學期刊版面終究有限，總要精益求精一些。

抱著這樣的想法，趙素芬就一邊喝茶一邊看起了第二篇。

但看著看著，趙素芬突然就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嗯.........

嗯？

嗯？！

等看完后，驚悚中帶點震驚的趙素芬先是有點恍惚地喝了口水，等她回過神再次看向這篇稿子后，眼中已經滿是欣賞，甚至還有點驚艷。

這種文字運用的功力，還有這份調動氣氛的能耐以及驚悚中又發人深省的故事，真的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應該有的水平？

現在的孩子都這么強？

倘若接下來的大賽挖掘出來的都是這種水平的年輕作者的話，他們雜志社的這個大賽估計都能在文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莫名有些振奮的趙素芬又把稿子看了一遍，再次確定自己的感覺沒有出錯后，稍微有點興奮的趙素芬想了想，還是把兩份稿子都給拿上，直接去了二審編輯的辦公室。

“王姐，現在有空嗎？”徑直走到正在辦公桌上找什么東西的王南燕面前，趙素芬直接把稿子遞了過去：“這兩篇稿子送審，寫得真不錯，一個十四歲少年的作品，你有空看看。”

“十四歲？”原本還有點詫異趙素芬今天怎么有點不穩重的王南燕頓時就來了興致：“十四歲就能過你這關，還是兩篇，可真有點不容易啊。行，我等下就看。”

“好。”雖然很想跟人分享一下這種發現了天才的喜悅感，但趙素芬還是暫時按捺住了自己激動，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準備先干點別的事。

說是做點別的，實則趙素芬多少有點心神不寧。

沒辦法，對于一個編輯來說，這種疑似發現了一位天才作者的感覺實在是難以言表，這樣的時刻一個編輯一生都碰不到幾次，偏偏今天還真就讓趙素芬給遇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率先闖入趙素芬的辦公室：“小張，主編現在在辦公室嗎？在？那就太好了！”

隨之而來的，就是風風火火走進來的王南燕：“素芬，這兩篇稿子真的很不錯，我現在就去拿給主編看。好！這就是我們想要找的文學新力量啊，突然就對我們接下來的大賽有信心了。”

“我也去吧。”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去的趙素芬脫口而出，隨即便跟同樣興沖沖的王南燕往主編辦公室去了。

兩人急匆匆地推門而入后，原本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喝茶的主編楊志奇還真是被嚇了一跳，兩個人氣勢洶洶的，難不成是發生了什么大事？這也沒有拖欠工資啊！

等聽完兩人的來意后，楊志奇頓時就是沒好氣地擺了擺手，然后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早跟你們說過了，成大事者必有靜氣！做編輯也是如此，只有最冷靜的狀態，才能看出那些真正的好作品。而且十四歲怎么了？我十四歲的時候……..”

嗯？

十四歲寫出來的作品就能連闖兩關送到他這來了？

“咳咳，但是話又說回來………”輕咳了兩聲讓有些宕機的大腦重新恢復過來的的楊志奇接著道：“這個年紀就能送到我這來了確實不容易，好了我知道了，正好今天我也沒什么事情，我今天就找個時間把他看掉。”

一般而言，像《萌芽》這種級別的刊物的主編，雜志社的事務往往是他們諸多事務中相對沒那么重要的一環，畢竟都到了這個位置了，那就意味著他們一定是已經在文學界闖出不小的名聲了，平日里除了忙于自己的寫作以外，大大小小的會跟活動更是數不勝數。

因此即便到了他們這里的稿子已經經過了層層篩選，他們要審完這些稿子也至少需要一兩個月。

而在顧故這兩篇稿子之前，還有至少數十篇等著排隊呢。

但是話又說回來，不管在哪里，真正的天才總歸是有一定的特權的，畢竟他們總能讓別人不得不把目光提前放在他們身上，再加上楊志奇如今主編的雜志又恰巧要搞一個青少年作文大賽，對青少年的關注度相當高，因此種種原因結合下來，顧故的稿子成功一步到位，直接來到了楊志奇眼前。

聽到楊志奇的答復后，趙素芬跟王南燕兩人也是滿意點頭然后離去，一邊工作一邊坐等楊志奇的終審消息。

目送兩人離去后，楊志奇也是一邊好奇地翻了翻稿子最后面的簡介，一邊調整起了狀態。

作為主編，他當然要對刊發的每一份稿件負責，因此審稿的時候自然也馬虎不得。

很快，調整好狀態的楊志奇就看起了手上的稿件，隨著時間的流逝，楊志奇的剛倒不久熱茶逐漸變涼，再冒不出半點熱氣，但楊志奇的心卻是越來越燙，嘴角的弧度也不自覺地逐漸擴大。

待把兩篇作品完整看完，楊志奇的腦中就只剩一個想法。

有了！我們舉辦的這個大賽絕對有了！

初中生都能寫這么好，那那些高中生不得直接震驚文壇？！

看來這個大賽算是舉辦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