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仍然在問：“你殺了我，管事那邊怎么辦？去找趙頭的話，白鐵可就保不住了。”

小義低著頭：“我是想殺了你以后，趕在趙頭前面，明天一早就去找仙師，和西屋那人一起走的。”

“這樣啊，沒準也能行。”

小義看了看陳凡臉色，見他似乎并沒生氣，又小心問道：“劉虎那塊白鐵，還在你手里吧？”

“對。”

陳凡沒有否認，又聽小義問：“那你是打算留在這當管事，還是明天跟仙師回去？”

“我還沒想好。”

陳凡沒有說實話。

回家是肯定不能回家的。

因為肯定回不去。

他實在不能理解，小義又不是傻子，怎么會真的以為仙師會送他回去。

除非他說的，也不是實話。

正考慮間，小義忽然走過來，撲通一聲跪在陳凡面前：“阿狗，以前都是我不對，求你大人大量，饒了我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先起來再說。”

陳凡沒有直接回答，卻問他道：“你只想著讓人送你回去，就沒想過自己逃走嗎？”

“這里逃不掉的。”小義癱坐在地上，嘆了口氣。

“為什么？”陳凡有些不解。

小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我們來的路上，有一片枯樹林，你還記得吧？”

“記得。”對于那片樹林，陳凡確實有些印象。

“那里就是進出流沙河唯一的路。”

“不過我聽別人說，那片枯樹林里有些古怪，似乎藏著個吃人的妖物，除非跟仙師一起走，否則沒人能過得去。”

陳凡頓時明白了。

“難怪每次去抓逃奴，管事們都不緊不慢的，因為他們并不著急。而且那些被抓回來的逃奴，全身皮肉也都已經被吃掉了大半。”

“原來是這個原因。”

小義接著說道：“出去的路就那一條，我們又跑不出那片樹林，去了無異于送死，只有仙師才會驅散之法，就連趙管事都不會。”

“我也知道仙師不可能送我回去，但是他能帶我走出那片枯樹林，出去之后，我再另想辦法，從仙師身邊逃走。”

陳凡這時也明白了他的想法，卻覺得不一定能行。

“仙師可不是傻子，你就算出了枯樹林，也一樣逃不出他的手心。”

“沒辦法，我總要試一試。”

小義的聲音有些低沉。

“我只有一個幼弟在家，父母年邁無人照料，我一走數月，家里也不知什么情況了。”

陳凡看他的表情不像作偽，心里也瞬間想起了阿狗的父母。

記憶中，阿狗的父母也一起來到了河邊，得知被騙以后，也同樣信了仙師的鬼話，為了幫阿狗離開這里，拼了命的去挖白鐵，最后活活凍死在流沙河上。

陳凡又問了他一句：“之前屋里那個人，是被你和劉虎騙她逃走的，你知道她為什么來這里嗎？”

小義把頭深深低下去，小聲說道：“我對不起她。劉虎要騙她，我不敢阻攔。”

陳凡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隔了好一會兒，才指了指桌子道：“一塊兒吃點兒吧。”

小義抬起頭，小聲問道：“阿狗？”

“吃吧，早吃早睡覺，明天還得干活。”

“哦，好，好。”

聽到陳凡這么說，小義徹底放下心來。

“謝謝你阿狗。”

桌上的飯菜已被吃了大半，陳凡拿起剩下的半只燒雞扔給小義，小義也沒推辭，兩眼放光捧著它大口吃了起來。

兩碗米飯四個菜，不一會兒就被他們吃了個精光。

趙管事一言不發的走進來，把盤子收進食盒里，又轉身出去了。

小義總覺得趙管事看起來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怪在哪里。

他想不出陳凡和趙管事究竟是什么關系，也不敢多問，吃完飯便老老實實躺在了床上。

陳凡來了好幾天，難得吃上一回飯，雖然還是不太飽，卻也比饅頭稀粥強了太多。

“以后天天都讓趙管事送飯過來吧。”

他在床上躺下，見旁邊的小雪還睜著眼睛，就問她道：“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去嗎？”

“能。”小雪點點頭。

陳凡回憶了一下，腦中還能想起很多熟悉的身影，卻在河邊一個也見不到了。

“我記得咱們村里也來了不少人，現在好像一個都沒了。”

小雪嗯了一聲。

“嗎的，河奴都變成消耗品了。”

陳凡轉過頭，對小雪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帶你離開這里。”

小雪看著他笑了。

陳凡也笑了笑，慢慢閉起了眼睛。

那邊的趙管事，也提著食盒回到房間里。

他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大管事的房門開了一條縫，之前見過的少女腳步踉蹌地從里面走出來，衣服里像是還兜著些東西。

陳凡把食盒放在門口，等著人來收拾。他以前就見趙管事這么干過，第二天早上會有河奴過來拿走。

那個少女也在這時經過身邊，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像是剛剛受到了大管事的虐待，還有一道血跡順著她纖弱的大腿往下流。

陳凡只看一眼就扭過頭，回了自己房間。

不過他也看清了。

她衣服里兜著的，是食物。

有一團白飯，幾片菜葉，幾塊紅肉，還有半條雞腿。

陳凡也不知道她是拿給誰的，只知道這些吃的，都是她用身體換來的。

他忽然覺得心里發堵。

原本已經躺下了，這時候卻又坐起來。

第二天一早，陳凡醒來時，小義已經不在屋里了。

“這么早就出門，不會又搞什么幺蛾子吧？”

他叫醒小雪，穿好衣服走出房門，卻見小義正站在不遠處，向里面的二層小樓張望。

“那是仙師的房間。”

陳凡想了想，走到小義身邊。

“起來了阿狗。”小義強打起精神來，神情卻有些倦怠。

陳凡見他望著那邊的眼神中滿是憧憬，不禁問道：“現在還想回家嗎？”

小義無聲的咧了咧嘴，指著遠處站著的一個高個子河奴：

“他就是我昨天說的那個挖到白鐵的，仙師待會兒就出來，送他離開了。”

陳凡看著他滿臉羨慕的樣子，忍不住潑冷水：“你以為出了枯樹林就能逃掉了，其實可能死的更快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