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觀河
- 從博浪沙刺秦開始創(chuàng)立千年世家
- 一指游鯊
- 2678字
- 2025-05-29 20:05:00
風(fēng)聲在耳畔呼嘯,帶著河水的腥氣,卷起黃河渾濁的浪濤,拍打著布滿卵石的岸灘。
暮色四合,天邊只余一抹殘紅,劉季軍營中旗幟在愈發(fā)勁急的晚風(fēng)中獵獵翻卷。
一名斥候渾身塵土,甲胄上還沾著未干的泥點,他三步并作兩步奔至劉季馬前,單膝跪地,氣息急促卻掩不住滿臉的喜色,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嘶啞:
“稟沛公!
司馬卬部已向北后退三十里,其聚集在渡口的戰(zhàn)船,已被我軍盡數(shù)擊滅,如今再無一人一騎敢靠近渡口!”
劉季聞言,緊繃的臉龐瞬間舒展開來,他猛地一拍大腿,隨即仰天撫掌大笑,笑聲爽朗而洪亮:
“好!好一個司馬卬小兒,前幾日還口出狂言,要飲馬我關(guān)中渭水,今日倒好,讓他那些旗幡去喂了黃河里的魚鱉!”
劉季暢快地笑著,轉(zhuǎn)過身,重重拍在樊噲寬厚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讓樊噲微微一晃:
“屠夫!這一仗,你手中的大斧頭砍得痛快否?”
樊噲咧開大嘴,用沾滿塵土和汗?jié)n的袖口胡亂抹去臉頰上凝固的暗紅色血污,露出熏黑的皮膚,聲如洪鐘,帶著一絲意猶未盡的抱怨:
“痛快個鳥!那起子趙軍忒不禁打!
末將這斧頭剛掄圓了,還沒劈下幾個腦袋,那群軟腳蝦便丟盔棄甲,哭爹喊娘地跪地討?zhàn)?,早知道他們這般不經(jīng)事,還不如先留著他們多喘幾口氣,讓夏侯嬰那小子駕著馬車在后頭慢慢追趕,說不定還能多繳獲幾車粟米!”
樊噲說話時,銅鈴般的眼睛瞪得溜圓,還在為沒能盡興廝殺而懊惱。
眾將聞言,想起方才戰(zhàn)場上趙軍狼狽逃竄的模樣,不由得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張逸嘴角噙著一抹溫和的微笑,適時地插言道,聲音清朗,如玉石輕擊:
“樊將軍勇猛無雙,固然可嘉,然此戰(zhàn)能夠如此輕易獲勝,首功當(dāng)屬沛公當(dāng)機立斷,決策神速。”
張逸微微側(cè)身,伸出手指,指尖劃過暮色沉沉的黃河水面:
“三日之內(nèi),我軍急行軍數(shù)百里,奔襲平陰,以雷霆之勢焚其舟楫、鎖其渡口。
如此一來,司馬卬縱然手握十萬雄兵,面對這滔滔黃河天塹,亦是插翅難飛,只能望河興嘆矣?!?
劉季瞇起雙眼,目光投向昏暗的黃河對岸,那里已是模糊一片,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子羽,你說那項羽若是得知我劉季在此斷了河北諸侯西進(jìn)關(guān)中的要道,會作何感想?”
張逸手持羽扇,扇柄在掌心輕輕一點,目光深邃地望向河北方向,仿佛能穿透夜幕:
“項羽此刻正與秦將章邯在巨鹿城死對峙,雙方兵力膠著,戰(zhàn)事吃緊,一時半刻恐怕無暇西顧。
不過,若是他得知沛公已控制平陰津的消息,恐怕會進(jìn)一步向章邯施加壓力,以求盡快決出結(jié)果,好騰出手來西進(jìn)關(guān)中。
然我軍如今占據(jù)此黃河天險,進(jìn)可圖取中原,退可穩(wěn)守關(guān)中,已立于不敗之地。”
劉季猛地一揮手,打斷了張逸的話頭,眼中閃爍著灼灼的光芒:
“傳我將令,通告三軍!
今夜,犒賞所有將士酒肉,讓他們吃飽喝足!”他的聲音再次高亢起來。
周勃聞言,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上前一步,插話道:
“沛公,此役俘虜?shù)内w國降卒之中,有不少人叩首表示愿意歸降我軍,不知如何處置為好?”
周勃臉上帶著一絲詢問。
劉季聞言,下意識地伸手捻著自己下頜的短須,目光閃爍,陷入了片刻的沉吟。
沉思一會,劉季隨即笑道:“好辦,將他們的衣甲都給我扒了,先喂上一頓飽飯,管夠。
若是真心想加入咱們軍隊的,自然是張開雙臂笑臉相納。
那些個不愿意留下,一心想回河北老家的,也莫要為難,統(tǒng)統(tǒng)放他們回去?!?
劉季環(huán)視著周圍面露不解的眾將,得意地笑道:
“如此一來,正好讓那司馬卬好好知道知道,他麾下的那些兒郎,在我們軍營中,吃的可比在他們趙地舒坦。
下次兩軍陣前再交鋒,怕是不用咱們動手,他手下那些兵卒就要先倒戈來投奔咱們嘍!”
樊噲一聽要把到手的俘虜放了,頓時瞪圓了眼睛,粗聲粗氣地嚷道:
“放了?
姊夫,這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依末將看,不如將他們都充作苦役,去修筑城墻,搬運糧草,也算物盡其用!”
他一臉的不甘心。
張逸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他輕搖羽扇,對樊噲解釋道:
“樊將軍此言差矣。
這些散歸鄉(xiāng)里的趙卒,沿途必將口耳相傳沛公的仁德寬厚,這可比張貼十萬張安民告示的檄文還要管用啊。”
劉季聽罷,再次哈哈大笑起來,他伸出胳膊,一把攬住樊噲的肩膀,用力晃了晃,笑罵道:
“你這個只知道悶頭殺豬的屠夫,何時才能學(xué)會用你這顆榆木腦袋來打仗,多動動腦子?”
劉季親昵笑道,并無半分責(zé)怪之意。
就在此時,一直默立一旁的灌嬰忽然伸手指著波濤翻涌的黃河對岸,聲音帶著一絲驚異:
“快看!那是什么?”
眾人聞聲,紛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遠(yuǎn)方暮靄沉沉,如同水墨畫鋪展開來,形單影只的孤雁從寬闊的河面上低低掠過,發(fā)出一聲悠長而凄厲的鳴叫,劃破了黃昏的寧靜,在空曠的河面上久久回蕩。
劉季見狀,不由得將雙手負(fù)于身后,凝望著那孤雁遠(yuǎn)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感嘆道:
“想當(dāng)年,始皇帝嬴政巡狩天下至此,千乘萬騎浩浩蕩蕩渡過這平陰津,旌旗蔽日,車馬喧囂,那是何等的煊赫威風(fēng)?”
劉季聲音里帶著幾分感慨,幾分向往。
劉季緩緩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落日余暉下的黃河,以及身后的眾將。
臉上笑容依舊,卻多了幾分深沉,劉季突然開口問道:
“諸君可知道,曾經(jīng)那般不可一世的強秦,為何會落得如今日暮西山的下場?”
這突如其來的疑問,讓身后原本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諸將都微微一怔,臉上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情。
不過他們還是迅速收斂心神,紛紛低頭沉思起來。
周勃眉頭微蹙,仔細(xì)想了想,然后有些不確定地試探道:
“莫非是因為嬴氏皇族內(nèi)部同室操戈,自相殘殺,導(dǎo)致朝綱崩壞?”
“非也,非也。”
劉季緩緩搖了搖頭,否定了他的說法,臉上的表情依舊讓人捉摸不透。
“依末將看,都怪那秦二世胡亥昏聵無能,聽信趙高讒言,將蒙恬這等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的蓋世名將無辜暗害,這才使得暴秦軍力大損,再也無力彈壓天下風(fēng)起云涌的起義。”
曹參咧嘴一笑,樂呵呵地說道,語氣顯得頗為自信。
劉季聽了曹參的回答,依然是不置可否,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投向一旁手持羽扇、雙目微閉,仿佛在閉目養(yǎng)神的張逸,問道:
“子羽,依你之見,這又是為何?”
張逸聞言,緩緩睜開雙眼,那雙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明亮。
抬眼眺望著眼前波濤洶涌、奔流不息的黃河水,張逸嘴角泛起一絲淡然的笑意,聲音清晰而沉穩(wěn)地說道:
“蓋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善。”
聽到張逸這精辟的回答,劉季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劉季重重地點了點頭,目光中充滿了贊許,隨后便不再多言。
“回營,開懷暢飲,大口吃肉!”
劉季猛地一轉(zhuǎn)身,面向身后早已等候多時的眾將士,提高了聲音,意氣風(fēng)發(fā)地喊道。
“謝沛公!”
“沛公威武!”
聽到可以回營吃飯的號令,身后營地內(nèi)的將士們頓時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巨大喝彩聲,歡呼聲直沖云霄。
最后一抹殘陽終于沉入了黃河的盡頭,天際被染成了深邃。
激昂的戰(zhàn)鼓聲與黃河的浪濤聲交織在一起,在河畔上空久久回蕩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