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桌，大排檔。

兩個長腿型男型女，面對面而坐，引來周圍顧客的側目。

地點是韓述選的，他的地盤他熟悉，有點尷尬的就在于，葉勤勤今天穿了裙子。

韓述沒有換地方的意思，而是將自己外面的襯衫脫下來，他里面還有件T恤。

葉勤勤扯了個笑容，將襯衫袖子攔腰系住，衣服蓋在腿上，又颯爽又自在。

“這家店，是我和生哥常來吃的，他就坐你那個位置。最喜歡點的是小腰和牛板筋，再來兩杯這家店很有特色的精釀，帶你感受一下。”

葉勤勤的舅舅，叫顧生，聽起來像“孤生”。

果然一輩子沒結婚，無兒無女。

這頓飯，更像是紀念。

她不想氣氛那么沉重，開玩笑道：“我叫舅舅你叫哥，這不是差輩了嗎？你看起來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生哥是他的名，公司的同事都這么叫，但我們實質性關系是師徒，他待人很寬和的。”

但入得了眼的，不多。

韓述是一個。

葉勤勤彎彎眉眼，雙手搭在腿上，“那我也要小腰和牛板筋，還有啤酒。”

夜風吹來，戶外扯的小燈搖曳，落在人眼眸，星星點點。

韓述在點菜單上，勾勾畫畫，姿態豪邁，朝著服務員打了個響指，遞給他。

“我去過我舅舅的住處了……”

這個表情，怎么有點一言難盡呢？

韓述目光灼灼，凝著她，“怎么樣？”

葉勤勤壓低了聲音，以手擋在了唇邊，“不可思議！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投資是什么？”

韓述抱著手臂，姿態愜意，饒有興致，“我，也是略有耳聞。有一次，我們連軸轉加班，趕一個項目，好幾天都沒回家，他把……快遞寄到了公司。”

韓述記得清清楚楚，他眼見著顧生的工位被快遞占領，盒子越碼越高。平均一天下來，八九個。

“我當時就問，生哥，你買的都是什么？生哥得意地揚眉，寶貝。不過他很多隨手買完就忘了。因為這些東西最終歸宿都一樣，被塵封起來。”

烤串上來了，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葉勤勤大口咬起來，想象著舅舅的豪邁。

都說食物連通著人的情感，承載著共同的記憶。

葉勤勤從韓述的只言片語里，勾勒舅舅不為人知的樣子，然后……她被辣哭了。

韓述趕緊抽出紙巾遞給她，“你別哭啊，我也是想給你多了解些你舅舅。我聽說，人這一輩子會經歷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心臟停止跳動，從生物的角度，他死了；

第二次，在葬禮上，認識他的人都來祭奠，他在社會上死了；

第三次，當所有記得他的人都死了，那他將迎來終極死亡。

這個世界不會再有人知道，他曾經來過。

“我想把關于他的記憶，記得久一點。”

這些句子，實在有些傷感，葉勤勤沒能感同身受，因為她被辣麻了。

“水！”

咕咚咕咚灌下去，葉勤勤擦掉眼淚，覺得活了過來。

韓述趕忙叫來服務員，剩下的減麻減辣，服務員還說，不辣啊。

緩和下來的葉勤勤，切入正題：

“韓述，我舅舅家的快遞堆成了山，偏偏房東家的房子，快要迎來拆遷了。我必須盡快把舅舅的東西都轉移。”

“我計劃著，找一個大的倉儲，存放這些東西，另外找一些人幫著拆封，我需要你的幫助。因為，可能會耗費不少時間，我可以付你一些報酬。”

韓述沒接錢的話茬，“我想想，我知道一個物流園，就在西北望附近，有些電商就租用那里作為發貨基地，我幫你問問，租金什么的。對了，你打算怎么處理這些快遞？”

說實話，葉勤勤也沒想好。

但既然是投資，當然變現是第一位的。

只是還不知道這里面都是什么。

那種感覺就像，《阿甘正傳》里說的拆巧克力盒。

“拆一步，算一步吧。”

韓述又提醒，“我給你的筆記本，你有沒有看，也許里面有你想知道的東西，還有那個舊手機。”

*

三天后，三輛貨拉拉搬家車停在了舅舅的出租屋前，從車上下來了九名工作人員。

在葉勤勤和韓述的監工下，工作人員先對包裹快遞進行集中裝箱處理，然后抬到車上，如此反復。

一整個上午，九名工作人員包括司機，愣是腰沒直起來，總算全部裝車。

車子開到了豐茂大地物流港，開始卸貨。

物流港本是老廠房改造，韓述挑了一個占地約兩百平的廠房，配備了一些木架子。

又是一個下午，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把快遞按照大小，分門別類全部放出來。

至于拆封的工作，等明天吧。

葉勤勤叉著腰，“沒想到監工也這么累啊。”

要噶屁了！

韓述從兜里掏出了煙，給那些搬家師傅一個個點上，“今天辛苦大家了。”

領頭的中年男人，將煙別在耳朵上，笑著說：“一事不煩二主，咱就說這么多箱子，那美女一個人也拆不過來啊，如果需要拆封，還叫上我們哥幾個唄。一來生二來熟嘛。”

有錢賺，自然是開心的。

“嗯，什么時候拆封，還得看她的意見，不過我優先考慮你們。”

大家嘻嘻哈哈，抽了煙把車開走了。

葉勤勤和韓述，在廠房里漫步，欣賞那些快遞。

“粗略估計了下，快遞數量超過了五萬個。”

五萬個是什么概念呢？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從零三年開始買，到2023年，二十年共有7300天，平均每天買6.8件。

電商誕生之初，商家還沒有那么多，商品種類也不夠豐富，肯定買的少。

這意味著，后面的時間，日均下單量要遠遠超過了6.8件。

她指了指天棚，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有話就直說。”韓述說。

“能裝一些監控嗎？我的意思是，萬一有……貴重的物品，甚至是古董？”

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也是葉勤勤請韓述坐鎮的真實原因。

她一個女孩子，人單力孤，沒法獨自處理那種突發事件。

“你爸媽不打算過來，幫你一把嗎？”韓述疑惑，從始至終就沒看到葉勤勤父母的身影。

“我媽媽聽了消息，就病了。”

韓述打開自己的手機，打開電商界面，上面顯示已經下單的產品，正是攝像頭。

他和葉勤勤想到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