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花板有些刺眼,藥水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盧卡斯·恩里克·佩雷拉·達科斯塔半靠在病床上,枕頭薄得幾乎感覺不到支撐。
右肩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雖然打了曲馬多,但每當稍微移動身體,還是會感覺到那撕裂的疼痛感。
他已經(jīng)清醒了整夜。
每次閉上眼,男人的身影就會浮現(xiàn)在腦海里——帽檐壓低,穿著廉價花襯衫,平靜地說:“我要舉報自己。”
輕輕搖了搖頭,盧卡斯努力讓自己停下失控般翻涌的回憶。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突然推開,冷空氣涌了進來。
下意識地抬眼,他瞧見一個穿著深藍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
個子高大,皮膚偏深,臉上帶著胡茬。
盧卡斯瞬間緊張起來,生怕是兇手的同伙找上門來。
好在,男人很快從口袋里掏出皮質(zhì)證件夾,開口說道:
“我是恩里克·巴博薩,聯(lián)邦警察,國家安全調(diào)查組負責人。”
在看見里面那金黃色的徽章后,盧卡斯悄悄松了口氣:“您好,請問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們要針對襲擊事件展開初步調(diào)查。”
恩里克沒有任何閑聊的意思,拉過病床旁的椅子徑直坐下,從口袋里摸出紙筆:“現(xiàn)在,從頭到尾,把你記得的都告訴我。”
“...”
盧卡斯咽了口唾沫,目光輕輕晃動。
恩里克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倒也沒有催促。
終于,在第三次調(diào)整坐姿后,盧卡斯開始了磕磕絆絆的回憶:
“襲擊發(fā)生在下午兩點多,我當時在接待臺值班,正常流程,沒什么特別的訪客。然后...我看見了他。”
“嗯...亞洲人...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不胖不瘦,走過來的時候,雙手插在褲兜里,像個普通人。”
“他告訴我自己要報案。”
“報案?”
“對,我當時也覺得奇怪。”
“我告訴他,這里不是警察局,但他完全不在意我說了些什么,而是繼續(xù)重復著報案的說辭。”
“再然后,他給自己羅列了一堆罪名,就...就從兜里掏出了...一把...沖鋒槍...”
盧卡斯話說一半,不自覺地哽住了。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他直接...朝我開槍了。”
“之后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病房里陷入沉默。
恩里克又等了幾秒,才掏出手機解鎖,將屏幕轉向盧卡斯:“你說的亞洲人,是他么?”
一張偷拍的照片。
男人戴著棒球帽,黑色夾克,微微低頭。
盧卡斯緊盯著屏幕,一秒、兩秒、三秒......
過了很久,他終于抬起頭,艱難地說道:“是。”
你們...已經(jīng)抓到他了?他到底是誰?他為什么要那么做?”
恩里克聞言,嘴角扯出個僵硬的笑容,拍了拍床欄,低聲道:“看看新聞吧,孩子。”
說完,干脆地轉身出了病房。
在去往停車場的路上,他快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長官,是我,恩里克。”
“說。”
“接待員也確認了,跟其他目擊者的說辭一致,襲擊者就是那被通緝的亞洲人。”
“...”
“長官?”
“...這樣吧,先暫時終止調(diào)查,等我進一步指示。”
羅查在囑咐完恩里克后掛斷電話,眉頭微微皺起,但很快又恢復了慣有的神情。
整理了下衣擺,他推開俱樂部的私人休息室,走了進去。
四周的墻壁并未刻意雕飾,只用簡單的木質(zhì)面板和深色窗簾,便反射出柔和的光線。
角落里,掛著一幅弗拉戈納爾的十八世紀法國宮廷油畫。
貴族女人穿著蓬松的裙子,輕盈地蕩在樹影斑駁的秋千上,裙擺飛揚,而一旁的男人則仰頭偷望著她的腳踝。
阿爾瓦羅·多明戈斯坐在房間中央的橡木桌旁,穿著一身騎裝,馬靴還沒脫,鞋尖上殘留著幾道泥痕。
他手中轉動著一只玻璃杯,琥珀色酒液搖晃,在水晶吊燈下泛著金光。
聽見腳步聲,他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羅查,等著對方開口解釋。
“巴博薩剛才打電話匯報,亞洲人主導了前天對情報局的襲擊。”
羅查說著,隨手拉開椅子坐下。
阿爾瓦羅瞇起眼睛,手指在杯沿輕輕敲了敲:“確認是同一個人?”
“是的,目擊者的描述一致,巴博薩也讓人做了比對。”羅查伸手給自己倒了杯水:
“從結果來看,這家伙目的明確,不是隨便找個地方制造混亂,而是根據(jù)某種清晰的綱領在活動。”
“哦?”
“這次行動造成了一死六傷。”
“按理說,他完全可以把他們?nèi)細⒘耍绕涫窃诖蠓秶k姷那闆r下,沒人會知道是他干的。”
“但他沒有,而是選擇了這么高調(diào)的方式...幾乎像是在向外界,不,向我們傳遞某種信息。”
阿爾瓦羅的動作停了下來,目光微沉。
“聽起來,你已經(jīng)有了推測。”
羅查喝了兩口水潤潤嗓子:
“我認為,魯本斯沒有對我們說實話。”
“情報局里可能還有其他人掌握著那份錄音,或者...吉娜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拿到任何證據(jù),她只是個被推出來背黑鍋的替罪羊。”
“無論真相如何,魯本斯在其中都扮演了關鍵角色。”
“鬼知道,也許整件事都是他一手策劃的。”
“比如說,魯本斯有野心,也有點關系,所以打算找些隱秘的信息換取好處,可能是升職,也可能是金錢。”
“但事情敗露后,他意識到局勢已經(jīng)遠遠超出他可以控制的范圍。于是,果斷選擇犧牲吉娜。”
“當然,話說回來,這些都只是我的推測,沒什么實質(zhì)證據(jù),他——”
“會有人去處理魯本斯。”
阿爾瓦羅終于出聲打斷了他的推理,音量不大,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羅查并未表現(xiàn)出意外,輕輕點了點頭,旋即問道:“那亞洲人和吉娜呢?我們還要繼續(xù)追捕嗎?”
低頭看了眼時間,阿爾瓦羅緩緩站起身來,拿起扔在桌面上的黑色馬球手套:“我討厭風險。”
“明白了。”